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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BG]七零炮灰女配的錦鯉日常( 2 ) BY 安蕭蘇蘇(賀知洲X萬幸)

搜索關鍵字:主角:萬幸,賀知洲 │ 配角:眾人 │ 其它:BG穿越時空

[穿越][BG]七零炮灰女配的錦鯉日常( 1 ) BY 安蕭蘇蘇(賀知洲X萬幸)
[穿越][BG]七零炮灰女配的錦鯉日常( 2 ) BY 安蕭蘇蘇(賀知洲X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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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BG]七零炮灰女配的錦鯉日常(穿書) BY 安蕭蘇蘇【完結】(賀知洲X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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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剛才萬金鳳說的是什麼來著?

  “萬幸不是親生的,所以她妒忌我。”

  “我才是親生的,奶奶也對我好,所以村子裡的孩子才跟萬幸一起排擠我。”

  ……真是好大一齣戲啊。

  萬幸吃著拍黃瓜,感覺這燥熱的炎夏都沒有那麼的難捱了。

  後面萬金鳳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包括在她身邊坐著的賀知書,整個人的表情都是十分複雜的,顯然一副‘你在騙我,你居然在欺騙我’的不敢置信的模樣。

  萬幸表示,喜聞樂見,嘻嘻嘻嘻。

  前面萬忠軍慷慨激昂的話語還在繼續,于洋洋低眉順眼的模樣,也跟著在一起流淚,不知道是真的為著這真心所動,還是到底是因為想到了別的什麼東西,不過這都不重要,和萬幸本人沒什麼牽扯。

  真要說于洋洋和萬忠軍是怎麼搞到一起去的,其實包括萬幸都想不清楚其中的關鍵。

  經由王秀英那事兒之後,萬忠軍其實算是著實的萎靡過一陣子。好歹算是陪著他走了十幾年的夫妻,又給他生了四個兒子,為這個家操持過無數。可以說,如果沒有王秀英,整個二房的境地,當時可能只會更差。

  萬忠軍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哪怕是到現在,三個兄弟都有各自的事業,也全都乾的都有起色,可只有他,不管是什麼,都不敢邁出一步去嘗試,只覺得好好上學,找個工作,吃死工資算是個正經營生。

  他們這一輩的人,有這個想法,倒也不足為奇。

  可奇怪的就是……萬忠軍這麼個老實巴交,卻又耍心眼兒喜歡偷懶的,怎麼就和于洋洋搭上了?

  萬幸納悶的不行。

  尤其是在看到于洋洋紅色喜服下面露出的那一節白生生的手腕之後,就更是納悶了。

  極品,尤物啊。

  于洋洋這一行知青,打從下鄉的那天起,她就擔心過會不會出現問題,結果還好,石橋村民風樸實,頂上看的也嚴,鄉里鄉親的彼此都認識,一直都沒出過事兒。

  可有這歪心思的,還是不免在低頭田間調笑幾句,說最終會花落誰家。

  誰都沒想到,居然是萬家老二再一次梅開二度了。

  萬幸摸摸下巴,只覺得有詐。

  就希望在這個地雷崩開之前,她爹媽能趕緊回省城,別受了這的勞累了。

  *

  吃飯間,有一個老人慢悠悠的從外面被人攙扶著進來。

  一村子的人,誰也都沒見過這陣仗啊。不光是趙建國,就連傳說中的黨支記都跟在後面,虛虛的攙扶著,生怕老人一不小心跌跤了,這大熱天的硬生生的出了一身的汗。

  察覺到村民的安靜,萬幸也跟著回過了神,挑挑眉——張老?他這會兒不在鎮上酒店好生歇著,跑村裡這是幹什麼?

  七十多歲的老人,在當今可已經算是很長壽了。

  尤其是老人家經由文書古物熏陶一輩子,看著那身子骨脆巴巴的,真像是個小風一吹就能飛走的那種。

  “不用管我,不用管我。”張格文笑著擺擺手,示意他身邊的幾個人散開去忙自己的,而他則是就坐在了萬幸的那一個小孩兒偏多的那一桌上頭。

  幾個孩子陸續被家長趕緊帶走——一看那就不好惹的大官,人家都落座了,還上去,這村裡一個個的皮猴子沒輕沒重的,萬一給人家搞不高興了,那不是找事兒嘛!

  萬幸凝神。

  她在沉思。

  她在想,到底要不要挪開。

  萬報國看見萬幸沒挪地方,還有點納悶。

  他這個侄女,可跟別得孩子不一樣,識大體,什麼事情,都別說需要大人去催了,她自己都能提前先穩住。

  怎麼這一次,反而坐在這不動彈了?明明這桌子旁邊都站滿了人,就等著老人說落座的事兒了。

  “寶丫頭?”張格文笑的一張老臉皺成了一朵菊花,雙手放在他的拐杖上,下巴又抵在手上,萬幸嚴重懷疑這老頭是在惡意賣萌。

  但是聽見叫她了,她也不能當沒聽見,當下‘嗯’了一聲,笑著說,“張爺爺好。”

  “小丫頭怎麼還在這呢?”張格文看著萬幸在這,他就總想著親近親近。

  距離遠看,還沒覺著。這離得近了,才發現,萬幸和他那個死在戰場上屍骨無存的兒子,當真是十分的相似啊。

  眉眼漂亮,臉也滾圓,眼睛也深邃,雙眼特別的漂亮。

  他用盡腦海之中諸多繁華應景的詞彙,可到頭來,都只能說上一聲:好看、乾淨。

  萬幸嘆了口氣,面無表情的指了指桌上,隨後破為難的說道,“張爺爺,我這一桌,全都是我精挑細選的,和後面的廚師,還有跟我奶奶挑出來的菜色……您看看,這可全都是素的。真要被這些記者朋友拍出去,影響也不好吧?”

  張格文定睛一看,樂了,還真是。

  桌上的菜全都是拌菜,也有些炒的,可大多都是素菜,偶爾有些菜裡面帶著點肉絲,但總體來說還是偏素為主,就連中間的鹹湯,都只飄了點雞蛋花,聞著還有股蔥香味兒,也都是個清爽的菜色。

  他這才想起來,剛才這一桌上,坐的全都是些小姑娘。

  張格文笑了笑,看了一圈,隨後說,“爺爺能做在這嗎?你把你的小朋友們都叫來吧,爺爺喜歡吃素的,老人了,吃肉的消化不動。”

  “可以啊。”萬幸一笑,衝著周圍擺了擺手,小姑娘們頓時樂了——都是他們精挑細選過的菜,肉雖然好吃,可這天熱的很,大暑天裡去吃肉宴,也實在是不太能吃的下去啊。

  吃的高興才是真的。

  張格文都這麼發話了,其餘幾個領導面面相覷的站了一會兒,乾脆找了個鄰桌還有空座的位置,互相的擠了擠。

  萬幸趁著他四伯父過去的時候,悄悄的說道,“四伯父放心吧,張爺爺我們會照顧好的——我們這一桌可都是村裡的姑娘們,心都細著呢。”

  聽萬幸這麼一說,萬報國一想,倒也真是這麼個理兒。

  小姑娘本來就心細的很,他們照顧著張格文,無微不至的就跟照顧小寶寶似的,絕對怠慢不了。再者說了,這裡的孩子家家戶戶都有老人,老人的腸胃如何,不能吃什麼,可比他們這些糙老爺們要精通多了。

  這麼一想,萬報國和趙建國一商量,時不時的往那邊探頭瞧一瞧,倒也不那麼擔心了。

  *

  他們是不擔心了,萬幸這心裡開始有點發毛了。

  原因無他,這老爺子,怎麼總往她這看?

  看就算了,每次看的時候,還總淚眼婆娑的,好像是誰總欺負著他似的,怪可憐的。

  旁邊有個小姑娘,手裡拿著筷子,也覺得不太是滋味兒,“寶姐姐,這個爺爺咋一直總盯著你看啊?”

  萬幸回過頭,小聲的說,“我也不知道啊。”

  說話間,老爺子坐到了萬幸旁邊。她那正好有個空地,小男孩兒去放水去了,結伴著帶走了三四個小孩兒。

  經過萬志高那事兒很多年,雖然一直都風平浪靜的,但到底是家家戶戶的大人都擔心害怕,尤其是晚上孩子起夜,家裡大人都得跟這個一個,還要叮囑著不能往遠處去,生怕被‘蹲著的貓子’給抓走。

  看著這個空擋,張格文便一屁股坐在那了。

  萬幸抬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自己爹媽以後的宏圖大計劃……忍了!

  “你大名是叫萬幸是吧?”張格文充滿慈愛的問道。

  “爺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萬幸無奈的說,這會兒她正和桌子上的菠菜奮鬥。菠菜沒擇成一片一片的,雖然也不怎麼髒,但是她一嘴塞不下。

  張格文一愣,然後笑了,連連說,“是是是、你說得對,我早就知道了,我知道你叫寶丫。”

  他來的這一路上,其實也沒少打聽。

  關於萬幸的身世,在村子裡並不是個秘密。

  萬幸出色,年年都是第一,還憑著自己的本事考到了北京去。光是這個,每年都要有好些親戚哪來說自家的孩子——你看看人家萬幸?人家一個撿來的孩子都考這麼好,你一個親生的,你親爹親媽拼了命的供你讀書,你考個倒數回來?

  年年富年年,但凡是問起萬幸的,都會首先得到這麼第一嘴的資料。

  更深的,是張格文在這一路上,問趙建國和萬報國問道的。

  沾了身份上的很大優勢,提起萬幸這孩子,萬報國和趙建國便對視了一眼,心裡全都是想著——上頭要給嘉獎了!

  把一個孤兒養得這麼好,養的這麼成才,這不是符合了我國民情嗎!

  這要是被張格文看見再往上上報過去,那他們石橋村以後,可不光只是一帆風順這麼簡單了!

  那可是處處給開綠燈啊!

  這麼一想,趙建國和萬報國左右夾擊,把萬幸從還是個奶娃娃起的事跡簡直是給了張格文聽——就連她小時候第一次去北京,陳曉白以為她是被人販子拐走,其實是在樓底下自己玩的那事兒,都和張格文說了!

  末了,萬報國還特喜慶的一拍大腿,“可別說!嫂子那天回來之後,還說寶丫那屁股打著脆生生的,一拍就是一個響!要不是心疼孩子,她都想再打兩下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猜你們誰都想不到這章 的提要居然說的是女主……阿門。

  寶丫:這群魔鬼,全都覬覦我的p股,還都想打出來個響,呵。


☆、第134章

  聽見這話,張格文有些不贊同,鬍子一翹一翹的,“這、這哪能打孩子……”

  他瞧著萬幸長得水靈靈的,那皮膚白嫩的好像一掐就能破,比那水蜜桃的皮還薄還嫩,小時候,那屁股肯定也是脆生生的,哪兒能說讓人打就讓人打了啊!

  這不是心疼人嘛!

  “不打不長記性啊!”萬報國一瞪眼,緊接著就把人販子的事兒給說了。

  因為他經常在鄉民面前演講,所以用詞精準,語氣也到位,比多年的老主持人都能煽動情緒。

  最終,張格文聽得那簡直是淚眼汪汪,手和眼淚一起顫抖,顫巍巍的錘拐杖,“是該打,是該打!”

  幾個家長互相對視一眼,重重的一點頭,“嗯!”

  遠處的萬幸突然覺得一股寒風從尾椎湧上,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然後她抬頭望向了這雖然已經月黑風高,可起碼還殘留著暑氣餘溫的天,心想可真是見了鬼了。

  萬幸晚上吃的不多,加上白天干的事兒比較多,到晚上已經有點累了,便早早的回了家裡。

  也是因此,她可不知道,在她走後,幾個越說越起勁的大人,乾脆點起了點燈,為了湊氣氛,還在桌上擺了個蠟燭,硬生生的是說了好幾個小時。

  “這要說,萬幸可真是天賜的寶啊。”萬報國忍不住說道。

  “當時啊,也是隊長大哥把寶丫帶過來的,說是裡頭那紙條子上,就寫了個萬幸,還塞著一百塊錢——嶄新的錢,一看就是剛從銀行兌出來的,還有一條鏈子,看著也不是什麼便宜的東西。在二哥那,雖然是受盡了委屈,可在三哥這裡,也總算是苦盡甘來。人也不傻了不說,還給三房徹徹底底的帶來了福氣。”

  “說來也真是。咱們嚴謹封建迷信,我這還是個幹部呢。可這有些事兒啊,就由不得你不相信啊。”萬報國喝了一口碗裡的酒。

  幾個大老爺們兒說到興起的地方,難免就要上酒壇。

  外面的宴席已經散了,屋裡就留下了他和萬中華跟老爺子——他們是有事兒要趁著聊天這勢頭給談上,自己這完全是湊話的。有他在,冷場不了,要是能把事兒給成了,這不也是美事一樁嘛。

  這一說,直給張格文說的掉眼淚。兜裡面的手絹不知道拿出來了幾回,尤其是在聽到萬幸福大命大,不光從山坡上滾下來,還被毒蛇咬了,又被喂了老鼠藥之後,簡直是泣不成聲。

  這一下,萬報國和萬中華就算是再遲鈍,也察覺出不對來了。

  這老爺子,似乎對萬幸……有點太過於關注了吧?

  只是他們畢竟是兩個後輩,也沒什麼機會能開口問。半晌,只能將心頭的疑惑暫且壓下,只當老爺子是欣賞今天萬幸白天的表現,覺得是個好苗子,惜才罷了。

  之後,便開始說起了委任老爺子成為他們的‘鑒寶大師’的事兒。本想著好事多磨,可誰料才剛開口,老爺子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張格文擺擺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說道,“我這一雙招子,和我這一腦子的東西,除了搶修、修補,也沒別的用處了。真要是能從那些竊國賊手裡,迎回來一件文物,哪怕價值不高,可對於我國某些歷史上的傳承,都可能是至關重要的一環。只是看看,不費什麼事兒。再者說了,真要能迎回一件國寶……我身上也多些榮譽不是?”

  這話一出,幾個人都笑了。

  萬中華沉吟了一會兒,舉起了自己面前的酒碗,說道,“張老先生這才是真正的,為了國家鞠躬盡瘁的國士。”

  說完,他將碗裡的酒一飲而盡。萬報國也趕忙乾了一碗酒,面色沉沉的點了點頭。

  談妥了事情,兩人便把張老爺子給送回了已經安排下的住處。什麼都是最好的,還特意的趕著夜路去供銷社裡買了驅蚊蟲的東西,希望老爺子能睡得好。

  包括明早的洗漱用品,一應全是全新的,來表示他們的尊敬。

  張格文知道萬家兄弟有心,不免也就高看了幾眼。

  能夠教導出這麼優秀的兒女,父母也絕對不會是昏庸、無能又守舊的農人。

  *

  在村子裡待了幾天,總有一種不知時間流逝的感覺。

  白天萬幸會帶著村子裡的一幫孩子,換上耐髒又好洗的衣服重新上山下地再去河裡摸魚,每次依然能夠特別大豐收,回去之後都不需要單獨買菜,就能做上好大的一鍋。

  不過也是這陣子,萬幸才知道,原來新媳婦進門還是需要伺候人的。

  于洋洋一看就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幾年的知青生活讓她雖然學會了做飯,可石橋村的知青點內有專門的殘疾社員負責做飯,也用不上他們動手。這幾年下來,也沒做過什麼太重的粗活,將將夠養活自己而已。

  但是新媳婦進門,要孝敬公婆,還要給一家人做團圓飯,是村裡的傳統,但是于洋洋……顯然不會做。

  萬幸叼了根草,蹲在門口,模樣像是外頭的小地痞流氓,看著她媽和剩下的大房四房兩個伯娘忙的熱火朝天,而揣著個大肚子的于洋洋坐在那懶羊羊的曬太陽,心想這姑娘八成以後也不是個安分的主。

  萬忠軍也真是流年不利,命犯桃花,還都不是什麼好桃花。

  在家住了幾天,轉眼就到了回去的日子。

  萬幸沒什麼特別要帶回去的,就那一疊照片比較珍貴,回城裡的時候特意的數了數,挑了幾個畫面比較好的,在城裡就直接過了塑,因此還花了兩塊錢大洋。

  兩塊錢在後來差不多兩千年的時候就很少使用了,萬幸想著現在這年代,倒是可以攢點貨幣。不圖富貴,也能圖個念想,以後等她長大了,記憶還清晰的時候,想到這些往事,也總能開心。

  她這會兒在照相館裡面處理照片,要等的時間有點久,她有點口渴,想去買點水。

  和老闆說了一聲,正打算出門的時候,卻在門口裝上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萬幸抬起頭,看著站在門口的賀知書,左右扭了扭,才發現他身邊的小跟屁蟲沒在。

  她一挑眉,說道,“萬金鳳沒跟你一起?”

  賀知書知道她已經撞破了自己和萬金鳳之間的事情,一時覺得面紅耳赤,不知道說什麼,卻又不甘心就這麼讓萬幸走了。

  半晌,他支支吾吾的說,“我們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是老師指派的學習小組的隊長,要幫助我們小組內的組員學習。”

  “嗷。”萬幸應了一聲,心想共同發展社會主義和諧也是個學習的路子,各有千秋麼。

  小夥有前途。

  瞧著萬幸這表情明顯,賀知書臉上紅暈更盛。

  到底他現在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還不是書中後來那個風度翩翩又溫柔有毒的中年男人,萬幸側了側頭,說道,“你還有事?”

  “沒事,我只是來取照片而已。”賀知書趕忙說道。

  正說著,萬幸最後一張要過塑的照片也已經處理好了。是賀知洲的那一張,她擔心一張沒法保存,聽說這家照相館不用等這麼長時間,可以直接用彩照印刷,就是價格貴一點,便乾脆過來了。

  之前也是答應過賀知洲的,拍完之後要給他寄過去一份,還有他家裡,回頭也得拿過去拜訪一下——賀知洲走之前說,他平生不愛拍照,就萬幸手上的那張,已經是難得的,能看見他正臉的精品了。

  事實上萬幸完全是覺著賀知洲不好意思腆著臉把自己照片給拿回家,這才找了這麼個說辭來著。

  “嗯。”萬幸點點頭,聽賀知書這麼說,便打算走了。

  正扭頭回去取的時候,卻聽見賀知書突然說了一句,“萬幸,我能看看你那張照片嗎?”

  萬幸回頭,就見賀知書目光直直的盯著她手上拿著的那張照片——原版的,上面的人就是賀知洲。

  萬幸一頓,想了想,說,“可以,給你。小心一點,剛加熱好,別留下手印了。”

  賀知書點點頭,將照片接過,眼眸半垂,遮下了眼底的思緒。

  萬幸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直覺給她的感覺並不好。

  賀知書並不像是一個什麼真真正正的正人君子——比起賀知書這樣的腸子九曲十八彎,說一句話都得深思熟慮的人,萬幸反而更喜歡和賀知洲那種不對著自己人用那聰明勁兒的人打交道。

  簡單,也輕鬆。

  半晌,賀知書抬起頭,臉上帶著十分精準,恰到好處的甚至有些虛假的笑容說,“這上面的人是個軍人吧,你認識嗎?”

  萬幸舌尖在牙齒上抵了抵,一邊兒的脣角不自覺的就勾起來了。

  眼前這賀家的小少爺,心裡在這琢磨什麼呢?

  一個姓氏的兄弟,早晚都能知道,現在裝不認識,圖什麼?又能套出來什麼話?

  “是軍人啊。”萬幸輕笑一聲,“我拍照的時候,他正打算回部隊,我求了好久他才肯讓我拍這麼一張。說是平時不愛拍照,特意讓我多衝印幾張,回頭可以去他家拜訪一下,把這張照片交給他爺爺和哥哥姐姐。”

  看著賀知書有點愣住的表情,萬幸冷笑一聲,“他說他們肯定會喜歡的。”

  作者有話要說:

  寶丫:別給我整那些虛的,一天天的也不嫌煩。

  賀知洲:嗯,我不整那虛的,我給你來實的。

  寶丫:……


☆、第135章

  賀知書登時聞言色變——這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完完全全沒想到,萬幸居然真的會和賀知洲這麼熟稔,且還有這麼個約定在。

  如果他早知道,剛才那番話,他肯定會換一個說辭——最起碼,不會像是現在這樣,陷入一個這麼尷尬的境地內,導致現在進退兩難。

  想了想,賀知書實在是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才不會顯得自己這麼的尷尬,便只能強行的做出了一個微笑的表情來。

  萬幸側頭看了他一眼,內心忍不住覺得有點嘆息——這到底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毛孩子,就算是再有城府和心機,也實在是太顯露於面了,都不如從前王秀英的壞到了明面兒上。

  起碼王秀英那種明擺著‘我不要臉’的做法,你除非豁出去了臉面說‘我比你還不要臉’,否則生活上是很難以避免要吃虧的。

  想了很久,就在照片重新回到了萬幸手上後,萬幸便打算回去了。

  賀知書不甘心就讓萬幸這麼離開,可又實在是不知道能說什麼,乾脆一咬牙,一路上忽近忽遠的就跟著她。

  莫名其妙的後面跟了一個小尾巴,萬幸簡直是一臉的懵圈,但是也大抵明白這種‘少年人的小心思’被拆穿之後,又不知道要怎麼輓回的羞惱,一路上就乾脆由著他去了。

  家裡的那兩輛二八自行車實在是太大,就以萬幸現在的個頭,雖然在同齡女生當中算是比較高挑的,可想要騎那輛車,別說是腳碰到地面了,就連腳蹬她都根本不能踩著囫圇的轉圈子。

  是以,來的這路上她還是蹲的附近老鄉的驢車,回程也一樣,在路旁邊蹲著——這些天她也算是又混了個臉熟,不過這十里八鄉的,大多都是一條大路上連著的幾個村子,互相也都認識。

  尤其是萬家前幾天才擺了酒席,就是沒給份子錢、也給不起過壽錢的貧困戶人家都不嫌棄,照樣讓上桌吃飯,招待的也好,這一弄的,大夥也都知道了。

  一直看著萬幸要上車,賀知書才終於咬咬牙,走到了萬幸面前,說道,“那個,萬幸同學。”

  萬幸正整理自己東西呢,忙的頭也不抬的說,“有事說。”

  拉車的老鄉要給家裡的小孫子帶回去點麥芽糖,但是一根麥芽糖現在漲價漲到了五分錢,老鄉在和小販講價,他這次出工掙得錢多,想直接買十個,回去備用著。

  這個老鄉家裡的兒子媳婦也都是能幹的,花上幾塊錢給孩子買零食有點誇張,基本都是老人省下來的生活費,老人隔著輩分疼自己孫子,這誰也沒的話說。

  萬幸笑著觀察了一會兒,拿著自己形影不離的相機又給拍了個照片。

  賀知書吞吞吐吐了半天,終於鼓足了勇氣一般,說道,“我剛才其實是逗你玩的。”

  “嗯?”萬幸抬起頭,眼神有一瞬的迷茫——逗她?

  這輩子能逗的了她的,她家人算一波……賀知洲勉強算一波,還能有誰?

  這賀知書是幾斤幾兩啊,要逗她?

  看見萬幸這一臉茫然,賀知書也不知因何鬆了口氣。

  他笑了笑,左右看了看,指著萬幸那一疊照片,說道,“就是這個照片上的人。我騙你的,其實我認識他。”

  萬幸不感興趣的翻了個白眼,“哦。”

  “他是我哥哥。”賀知書說話只說了半截,特意的等了一會兒之後,才把下半句話給補齊了,說,“只不過說同父異母的哥哥——他比我大很多,爺爺也喜歡他,但是他並不喜歡我。”

  這要按照正常劇情,自己是不是該問一聲為什麼?

  萬幸挑眉,沒按劇情走,特燦爛的一笑,說,“這也正常啊,賀知洲誰都不喜歡,他連自己都不喜歡。”

  賀知書又是一噎,看著萬幸的表情漸漸的古怪了起來。

  他頓了頓,還想再接再厲的說什麼,可老鄉已經笑呵呵的回來了,手上帶著豐盛的麥芽糖。

  萬幸眼睛一亮,迎著老人笑呵呵的表情說道,“爺爺,買到啦?”

  “哎,買到啦!”帶著個草帽,渾身黝黑、一看就是乾了一輩子農活的老爺子憨厚的一笑,“我經常在他這買呢,這次買的多,搞到四分錢一個,我湊了個整,他還又送了我倆。給,你倆孩子,一人一個——這麥芽糖都是老鄉家裡自己做的,乾淨,附近上學的小孩兒都稀罕這個。”

  萬幸伸手接過,滿臉笑盈盈地乾脆拆開包裝塞進了自己嘴裡。

  賀知書也接了一個然而放在手心,卻沒吃。

  萬幸掃了他一眼,心裡有點可惜。但也沒開口說,畢竟開了口,難受的可能是老鄉,沒必要讓老人心裡難受,不過一個麥芽糖而已。

  眼見著萬幸是不打算再繼續和自己說話,賀知書便也只能沉默的把路讓了出來,讓老鄉把驢車掉頭。

  萬幸直到驢車踏上大道,都沒回頭和賀知書再打個招呼。

  一直眼看著驢車消失在了胡同口,賀知書臉上靦腆的笑意漸漸消失,脣角逐漸向下,眼神令人發寒,顯得整個人都十分的陰鷙且惡毒。

  手上的麥芽糖在他手裡已經變得發軟,夏天的高溫本身就會加速麥芽糖的融化。在路徑一個拐角時,賀知書將手裡那顆廉價的糖果丟到了一個乞丐的碗裡,隨後看著乞丐驚醒的模樣,目光開始逐漸變得高傲起來,脣角的笑容也開始漸漸的升起。

  他想,萬幸不過是個鄉野村姑,就和這眼前的乞丐一樣,現在還不知道有錢有背景的好處。

  等到有朝一日,她要被迫像是農村所有風俗一樣,嫁給一個又老又醜的村漢去給弟弟換取高額的嫁妝的時候,還有她來跪著求自己的份兒。

  何必現在自己還上趕著巴結她,也是給她臉了。

  *

  跟著老鄉一路回村的萬幸一路上溜達,盛夏裡的小路上到處都開滿了數,鄉村裡的驢也都精明的很,知道自己就往樹蔭底下跑,一路上一點都沒曬到。

  臨近下車前,萬幸問老鄉,說道,“爺爺,我這還有點糖豆,您回家帶給孫子吧?”

  老爺子一愣,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被塞了滿手的糖果。

  萬幸手小,抓了一把也不過抓了五六個,還塞不滿老爺子的手心。

  他幹了一杯子的農活,手掌寬大且粗糙,上面還有許多縱橫的溝壑,不小心碰到了,還覺得十分的堅硬,那是已經成了老繭的皮膚。

  萬幸看著,就想到了上輩子院長爺爺的手。也忽然就想起,院長爺爺曾經也是個文弱書生的。

  可後來不知因何斷了臂,也不知因何,手就和眼前這個乾了一輩子農活的大爺一樣,粗糙而寬大。

  萬幸不等大爺說話,繼續蹦躂著往前走。

  前面不遠處就是他們村,她家就在村口,一眼就能看見。

  她自己沒什麼吃糖的習慣,只是村裡小孩兒多。打從小生意市場化被允許之後,多多少少的農民白天都會去外面弄點營生,再過幾年,可能農村老少化會更加的加劇。

  她的那些糖,就是來逗村裡的孩子的。也是因為知道,這些孩子在家裡難得吃到一回,畢竟不能果腹不能充饑,是個‘享受’的事兒,而農民哪能享受的了,一輩子就該是個苦命,不能平白給自己養嬌氣了。

  這是絕大多數農民的想法,也沒得更改的。

  她們家建在一顆巨大的楊樹下面,院子裡面還栽了兩三顆的桃樹,雖然沒結果,但是已經綠茵茵的一片了。

  這幾天沒事兒的時候,包括張老先生一起,都會帶著她爸媽和村裡的老學問在樹底下聊天,旁邊備上一壺涼茶,再放點花生瓜子的,也算是得趣兒。

  怎麼今天……一個人都沒呢?

  萬幸皺了皺眉,步伐不由就慢下來了——就連平時總跟著附近的孩子咋咋呼呼的玩槍戰遊戲的萬志高都不見了。

  “萬幸?”旁邊一個躲在樹後面的小姑娘看見萬幸,用更小的聲音呼喊了她一聲。

  萬幸皺著眉回過頭,是她們家隔壁的孩子,小名叫牛妮兒,長得憨厚可愛,一張臉又圓又討喜,平時她也喜歡這孩子,很單純。

  她左右看了看,正午大家都在休息,沒什麼人在這附近閒聊,都等著養精蓄銳,下午還要下地幹活,只有不知疲倦又放了暑假的孩子們,三三兩兩的在附近不辭辛苦的用尿和著泥巴玩摔炮,一點不嫌髒。

  “怎麼了?”萬幸過去,看著牛妮兒有些緊張的神色,靈機一動,說道,“你是有事要跟我說嗎?”

  牛妮兒小心的點點頭,咬咬脣,眼睛又大又靈動,帶著毫不掩飾的擔憂,說道,“寶姐姐,你上午出去了,沒看見……你媽媽上午單位有人找她,然後她出去了一趟,再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好像特別難受的樣子,還一直在哭。”

  萬幸臉上表情頓時一沉。

  她眼皮不自覺的跳了一下,沉聲說,“——那你知道,是因為什麼事嗎?”

  “不知道。”牛妮兒天真的說,“是不是你考試考砸了啊?你媽媽太生氣了?要不你出去躲一躲……”

  “不是。”萬幸勉強笑了笑,看了看距離她們兩個此刻僅僅是一牆之隔的家,忽然升出了一種,這輩子都從來沒有過的……心慌。

  勉強壓下那股思緒,萬幸交給了牛妮兒兩塊糖,笑著說,“去玩吧,謝謝小妮子。”

  牛妮兒得了兩塊糖,一下子就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歡天喜地的去找自己的小夥伴去了。

  萬幸煩躁的在門口轉了轉,最終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皺著眉,打開了緊閉著的萬家大門。

  ——然而整個院子裡面,空無一人。


☆、第136章

  最終萬幸是在大廳裡面發現的一家人。

  整整一家人全都在——除了坐在僅次於張敏靜位置旁邊的張格文老先生,幾乎是萬家能湊齊的人,全都在這裡湊齊了。

  萬幸剛一推開門就驚了一瞬,默了兩秒,問道,“媽媽,小崽子們呢?”

  ——屋裡雖然大人全都在,可萬家的小崽崽們卻全都不在這裡,就連還沒開始上學的老么都不在這。

  陳曉白雙眼通紅,抬頭看向萬幸的時候,那眼睛更加的紅了,眼淚都順著直接流了下來。

  萬幸丈二摸不著頭腦,心想難不成是她得了什麼絕症——可她這輩子根本就沒有體檢過,就算是得了絕症,她媽又是從哪兒知道的?被忽悠了?

  陳曉白擦乾眼淚,輕聲說道,“孩子們被你勝利哥哥帶著去出去了,你建設哥哥在教他們學法語,就在小高屋子裡頭。”

  萬家男孩子多,萬志高這次回來足足帶了兩箱子玩具,都很輕便,一點都不沉,萬中華也是有心想給家裡的孩子們帶點玩的——尤其是四房,因此一點都沒生氣,還幫著搬。

  再者,家裡男孩子多,萬志高帶回來的,所有適齡的孩子都能玩,算是彌補一些萬中華自己內心中,對於孩子們的某種虧欠和缺憾,所以萬志高房裡玩具是最多的,在那呆著,倒也不奇怪。

  萬幸點點頭,等了一會兒,還是把大門掩上,轉身走了。

  顯然長輩們不想讓她待在那,甚至不想讓任何一個孩子輩的人待在那。

  這才是讓萬幸很納悶的點,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憑著這幾個大人,又能做什麼?

  *

  待到萬幸一走,陳曉白便終於繃不住,整個人哭了出來。她的哭聲已經根本停不下來,聽得在她旁邊坐著的王艷紅也流了滿臉的淚水。

  “張先生,您說的話到底是真的嗎——寶丫、寶丫真的是您親孫女兒?”陳曉白哭的抽抽噎噎的,王艷紅便給她擦眼淚,一邊陪著默默地哭。

  這一天其實大家也都設想過,就是沒想到,會來的如此突然,又來的這麼的急。

  張格文滿臉沉色的點了點頭,看著陳曉白,也是滿臉的歉意,說道,“寶丫的父親——就是我的兒子,嚴樂明。他早年在戰場上去世,多方考量之下,追加了他一等功勛。我那時候忙著交接各項工作,兒媳婦那邊實在是忙不過來,便是我內人一直去照看。可後來,我才聽說……孩子在醫院,被人偷跑了。我愛人當場腦溢血搶救無效去世,兒媳婦也受了刺激,自那以後神志不清……”

  將這件事情娓娓道來的那一刻,張格文也似乎想到了當時的蒼白無力。

  整個嚴家上下,自萬幸失蹤之後,真正意義上的,就只剩下了他一個孤寡老人。

  他和愛人只有一個孩子,而他也已步入古稀之年,上面老人也已經去世,底下更沒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孫子。

  只有萬幸。

  萬幸走丟後,強撐著料理了愛人後事之後,他也萎靡的很長一段時間,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打算辭去身上的職務,甚至想剃了頭去當和尚。

  後來好歹算是緩過來了,便將全身心的希望,投入了文物事業,以及大江南北的跑著,想著萬一能找到孫女,也是個盼望。

  聽著張格文這麼說,陳曉白的眼淚就更是凶猛了。

  她養著萬幸已經足足七年了,七年間,她對萬幸付出的,甚至遠遠地超過了萬志高。

  當時家裡還窮,有什麼好吃的,有什麼好穿的,她第一個就是給萬幸的。看著小姑娘從一開始的瘦骨嶙峋,到後來終於連上能見著點胖嘟嘟的肉的時候,陳曉白心裡的激動,也簡直是勝過了任何一個人。

  七年,這不是短短的七天甚至七個月。

  寶丫都已經叫了她七年的媽媽,現在要把她帶走,就等同於在她的心臟上面去生生的剜肉。

  可張格文說的那些話,於情於理,她又能理解那種悲痛和絕望。

  同為父母長輩,她也能理解,張格文在剛剛經歷過兒子戰死,妻子突發疾病死亡後,唯一的一個孫女,一個甚至是要拼盡一切去寵愛的孫女,突然被人偷走了之後,又是何等的絕望。

  所以她甚至無法張口,說出任何自私一點的,想要萬幸的話來。

  然而萬中華從中,卻聽出了一個極為關鍵的信息。

  他平時不抽煙,可這麼些年下來走南闖北,難免學會了。但是也只有在精神特別緊繃,或者是壓力特別大的情況下,才會點上一根。不一定要進嘴,也不一定要過肺,只是煙霧繚繞中,似乎能讓頭腦更為清晰一點。

  “老先生,您剛才說……孩子是在被醫院抱走的,兒媳婦也因此發了瘋,而且您妻子也是……”萬中華沉沉的說道。

  這些往事哪怕已經過去了十餘年,可再次提起時,也都歷歷在目,仿佛發生在昨天。

  張格文留著眼淚,眼前一片昏花,卻撐著點了點頭,幾乎是嘆息的說道,“是啊。”

  “曉白。”萬中華將手裡的煙扔到地上踩熄,轉頭看著陳曉白說道,“你還沒聽明白嗎?”

  陳曉白淚眼濛濛的抬起頭。

  她已經哭得成了個淚人,早就已經沒了力氣,別說是想東西了,這會兒就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萬中華一嘆氣,正打算開口,卻見正上方坐著的張敏靜突然發出了冗長的一聲嘆息,說道,“都是造孽啊——!”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就轉到了張敏靜的身上去。

  張敏靜面無表情,可她早年當老師久,沒什麼表情的時候,一向更顯得有威嚴。只見張敏靜說道,“張先生,你是怎麼確定的,寶丫就是當年的那個孩子的?”

  “是手鏈。”張格文一愣,之後便如實相告,除此之外,想了想,為了增加可信度,還說道,“還有寶丫跟她親生母親的照片……她們兩個小的時候,實在是太像了,如出一轍的漂亮乾淨。”

  張敏靜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三媳婦,我知道你心裡不捨得……也想問為什麼會是寶丫。今天,我就來告訴你,為什麼是寶丫,而不是鳳丫。”

  陳曉白聽見這話,默默的抬起了頭。

  “當時撿到寶丫的時候,那個襁褓裡面,除了一百塊錢之外,還有一串,就是張老爺子剛才說的手鏈。”張敏靜說,“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一張字條。”

  說著,張敏靜從懷裡,拿出了一張已經相當的古舊,整個頁面都已經開始泛黃了的紙張。

  上面僅有兩個字體娟秀的文字:萬幸。

  “當時你們都只以為,這字兒上,只有寶丫的名字。可其實,這只是我姐姐重新寫的另外一張打字——除了這一張之外,還有一張紙,上面寫的,是寶丫的身世,以及,她為什麼會被丟掉的原因。”張敏靜垂著眼,將另外一張展開口差不多有成年人巴掌那麼大的紙張,鋪開在了眾人面前。

  她左右環視了一圈,交給了張格文。

  張格文戴著眼鏡,幾乎是一絲不苟的在看,生怕漏下任何一個文字。

  萬中華和陳曉白搬著凳子趕忙湊了過去,也跟著一起看。僅僅是看到了一半,陳曉白就已經捂住了嘴巴,跌坐在了椅子上。

  萬中華和張格文強撐著將全部的內容看完,陳曉白努力的緩過了勁兒,一邊拼命地擦著眼淚,一邊將全部的文字給看完了。

  半晌,她將手上的紙一丟,捂著臉痛哭道,“居然是因為這樣——千汐姐到底哪裡得罪玉雅姐了,她要這麼害她!還口口聲聲說是要為了千汐姐好!千汐姐那時候沒了嚴哥,再失去這個孩子,那就是要了她的命啊——玉雅姐到底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陳曉白想不明白。

  那張信箋上的字體,確確實實的是方玉雅的字跡。

  或者說,是方玉雅臨摹了秦千汐許多年後,幾乎和秦千汐的字跡如出一轍的樣式。

  一橫一數,一撇一劃她不知道看過多少遍,才能一眼就認出來。

  尤其是在寫“的”這個字的時候,白字上面的一撇,她也跟著秦千汐一起,是用的‘一’代替。

  她不可能認錯,所以才更加的震驚。

  張格文看著語態有些崩潰絕望的陳曉白,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知道陳家和秦家的淵源,對於方玉雅和秦千汐之間的感情,和秦家的關係,也大略的知道一些,但知道的卻不多,只是聽過幾耳朵罷了。

  可不管如何,打著為了秦千汐好的旗號,要將孩子偷偷送走,這件事情……但凡是個人,都是不敢苟同的。

  當時夥同著方玉雅做了這件事情的保姆,又究竟是因為什麼,居然信了方玉雅這種愚蠢至極,一戳就破的說辭呢?

  張格文敏銳的想到了剛才張敏靜口中說到的‘姐姐’。

  畢竟他幹了文物修復這麼多年,而修復文物的價值背後,還有這件文物背後的故事以及歷史,見的多了,他能夠設想到的,也就比在場所有的人要多了,當下,他的心中就有了個猜測。

  過了會兒,張格文說道,“張老師,您剛才說的姐姐,是……?”

  作者有話要說:

  啊,謎底快要揭開啦。

  然後繼續回京開展新地圖~啾咪你們。

  這本的劇情可真是一波三折,兜兜轉轉原來大家全都是認識的那種,哈哈哈哈哈。


☆、第137章

  提起這個姐姐,張敏靜的臉色便有一瞬間的不太愉快。

  瞬間,她似乎是陷入到了什麼十分深遠的回憶當中。

  底下坐著的四個兄弟,也大多都面露迷茫之色。

  張敏靜喝了口茶,正巧有片茶葉飄到了嘴裡,咀嚼了兩下,才發現這茶葉是萬幸從前‘研製’出來的苦茶,入口微澀,可卻總帶著那麼一股清淡的,又讓人忍不住會為之沉迷的清淡香氣。

  “我姐姐……”張敏靜神色恍惚了一瞬,說道,“那已經是很多年前了——當年,國家還處於戰爭時期,我和姐姐本是一個鎮上大戶人家的小姐,後來在逃難的路上各自分散。為了逃命,也都改名道姓,生怕被抓了去。”

  “她改姓常,而我改姓張。後來就在這石橋村安家落戶,嫁給了當時救了我……也就是幾個孩子的爹。”張敏靜說,“本來我是以為,我們姐妹兩個,此後就再也難遇見了。可我們兩個長得實在是太像,孩他爹去北京的時候。就遇到了我姐姐。多方打聽之下,才知道,她居然就住在將軍府,成了將軍府的保姆。”

  陳曉白面上呆滯了一瞬,喃喃自語的說,“是……常媽?”

  常媽便是在秦家待了有數十年的保姆阿姨。

  那個時候四處戰亂,唯有北京還算是太平。將軍府門下沒有人敢造次,大院裡面多個人、少個人也是再正常不過。只是誰都沒想到,這一個人,會引發後來諸多的事端。

  聽陳曉白提起這個名字,張敏靜不由點點頭,說,“是啊,就是她。”

  陳曉白有話想說,可努力幾次,未說出口的話都停歇在了嘴邊,一個字都沒能發出聲,最後,只留下了一聲冗長的嘆息,“這不是……造孽嗎……”

  她再拿起那封信件,上面的內容寫得清清楚楚——

  方玉雅打著為了秦千汐好的名頭,不知道是怎麼的,和當時化名常雪柔的常媽串通一氣,要將孩子送走。

  可孩子畢竟還是秦家的骨肉,不可能就這麼丟棄。常媽便想到了這個距離北京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妹妹。

  而姐妹這麼多年,張敏靜對於當初常雪柔丟棄她而獨自逃走的事情卻總是心懷芥蒂,因此,哪怕是接了萬幸這個包袱,可這麼多年來,都對她不好。

  當時張敏靜也以為,萬幸痴痴傻傻,一直到六歲前,都不會開口說什麼話,整天留著口水,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好像缺了三魂六魄似的,就剩下一個空殼子,以為她活不長了,便乾脆沒再管過她的死活。

  也就是萬幸六歲剛過後的那一年隆冬,一腳即將踏進鬼門關的萬幸突然活了過來,自那以後,便像是換了個人。

  張敏靜這才開始重視起來,也因為不想再惹麻煩,將孩子乾脆交給了主動提出了要求的三房。

  本來一切太平,可誰能料到,後面發生的這諸多事情呢。

  當時的方玉雅,說嚴樂明已經死了,而秦千汐卻還年輕。憑著將軍府獨生女兒,她想再嫁誰不容易?

  何況當年秦千汐名滿北京,著名學府,一手刺繡的好工藝,會談鋼琴,還會講英語和法語,不光長得好看,性格也溫柔,向沈榮思和秦國毅提親的人,真真的就快把將軍府前頭的門檻給踩斷了。

  但是如果還帶著一個拖油瓶……那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所以,兩個人一合計,乾脆自私的打算,把孩子送走。

  聽完了這一切,陳曉白只覺得滿目的荒唐。

  “荒唐,簡直是荒唐啊——!!”張老爺子氣的錘拐杖,滿臉漲紅,“當時千汐本就因為樂明的死身體虛弱,當時我和愛人不是沒想過,讓她將孩子做掉,否則就怕一屍兩命。可千汐死活不願,一定要將孩子生下,哪怕是吃了就吐,可還是在拼命地吃,終於挨到平安生產,最虛弱、最需要孩子的關頭,孩子卻、卻——!!”

  剩下的話,張格文幾乎已經說不下去了。

  為了兩個愚昧無知的女人自以為的一己之私,將一個無辜的孩子偷走,又活生生的逼瘋了一個剛剛生產過後的母親,還逼死了一個接連受到刺激而終於一蹶不振,搶救無效的老人。

  這兩個人……!!

  張敏靜提起這個事情,也覺得丟人的很。

  她的頭不再像是往常那樣的高高抬起,永遠一副高傲的模樣,終於緩緩的垂了下去,一手輕輕地抹了抹眼淚。

  聽完了這一切,陳曉白擦乾了眼淚,然後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才發現喉嚨已經脹痛到幾乎無法說話。

  她強忍著那股疼,說道,“張先生,沈阿姨和秦伯父……跟我父母,他們什麼時候會到?”

  電話裡面說的很清楚。

  已經弄清楚了所有事情的始末,雙方老人誰都不敢、也不想再多耽誤一分一秒,在確定了手鏈無恙之後,當晚便買了前往石橋村的火車。

  算算時間,應該也快到了。

  “她們在火車中途停站的時候,打電話捎人過來問過我。”張格文說,“火車明天一早就能到——她們大概下午可以到村裡。”

  陳曉白點點頭,“千汐姐來嗎?”

  “來。”張格文提起這個曾經的兒媳婦,也是滿眼的疼惜。

  兒子已經沒了,愛人也已經提前一步走了,他一個孤寡老人,孑然一身的,是真的拿秦千汐當成親生女兒般的疼的。

  明知道秦千汐可能此後不缺錢財之類的身外物,可他還是已經提前立下了遺囑,將財產全都交給秦千汐了。

  他嘆了口氣,說,“千汐還什麼都不知道——你秦阿姨的意思,是隻告訴了千汐,說這一次過來,是來見萬幸的。”

  陳曉白沉著臉,點點頭。

  *

  將所有人全部送走後,夫妻兩人便回了屋子。

  屋裡已經沒了人,不知道是不是萬勝利和萬建設把孩子們給帶走了。

  四下環視了一圈,陳曉白終於忍不住又紅了眼,說道,“以後寶丫就不是我女兒了……我以後就沒女兒了……”

  萬中華一想起這個事情,也覺得難受。

  養了這麼多年的孩子,哪怕就是個貓啊狗的都有感情,何況是個活生生的人呢?!

  “別哭。”萬中華只能拍拍妻子的背部,說道,“寶丫雖然是秦家的孩子,可也是咱們萬家的寶貝。兩家關係好,你和千汐妹子都是她的媽,寶丫有了兩個媽疼著,還多了這麼多長輩寵著,是該高興才是的。”

  陳曉白終於在萬中華的安慰之下勉強止住了哭泣,許是下午眼淚流的太多,上到床上之後,沒一會兒陳曉白便沉沉的昏睡過去了。

  只是不知道夢到了點什麼,睡夢當中,她都還在默默地流著眼淚。

  萬中華給陳曉白蓋好薄被,一個人,點著煙坐到了廊下。

  煙霧繚繞之間,他看見萬幸哈欠連天的從屋裡走出,穿著一身白色的裙子,長長的頭髮在身後垂下,漂亮的很。

  萬幸頭髮長,年紀又小,洗頭很不好洗。以前還小的時候,都是躺在自己身上,自己給她接好熱水,在讓陳曉白幫著她洗頭髮的。

  那個時候的寶丫,又小又可愛,只要叫了她,她就笑盈盈的望向你,那個時候,他記得差點被小姑娘乾淨又純粹的笑容給弄得哭出來。

  可這以後……

  萬中華又悶悶的抽了口煙,將滿口的苦澀全都吞了下去。

  為人父母,他怎麼可能不難受。就是當著人的面兒,他身為一個男人,不敢也不能表現出來太軟弱罷了。

  萬幸揉揉眼睛,嘟囔了一聲,“爸,你怎麼還沒睡呢?”

  她吃西瓜吃多了,晚上總跑廁所,萬中華怎麼還在這呢?他睡眠質量可一直好的很呢。

  萬中華眼睛發乾,嗓子眼兒都發澀,說,“爸待會兒就睡了。晚上起夜以後記得披件衣服,別著涼了。”

  萬幸聽著這嗓音不對勁,當下就停了一瞬,眼睛也一瞬間恢復了清明。

  她眨眨眼,試探性的說,“……你和媽媽吵架了?”

  萬中華一愣,搖搖頭,“沒有。”

  萬幸表情擰成了一團,瞬間想起今天在正屋裡所有長輩都在的樣子——再結合萬中華今兒晚上這表現,萬幸九成九懷疑,怕不是她爹媽要鬧離婚。

  可是為啥鬧離婚?

  萬中華也被小知青摸了床勾搭了?

  萬幸上下打量了一下萬中華——天熱,他身上就穿了個工字背心兒,渾身流暢的肌肉在這月光底下就跟抹了油的健美先生似的。

  突的,萬幸想到了曾經賀知洲那身雖然稚嫩,卻也捏著硬邦邦的小肌肉塊了。

  還別說,確實是挺引人犯罪的。

  萬幸砸吧了一下嘴巴,覺得自己現在思想簡直是太不純潔了,她可還披著個十幾歲孩子的殼子呢,這年代下,要讓人知道她現在的想法了,還不得給她浸豬籠了?

  萬中華卻再也受不了女兒這單純又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午沒流眼淚的他這一下卻突然有些繃不住了。

  匆匆的將煙丟到地上踩滅,萬中華背過身,聲音有些堵塞,說,“以後記得好好照顧好自己,夜裡天涼了,收拾收拾快去睡吧。”

  說完,他就踏著沉重的步伐回了屋。

  在外頭的萬幸更愁了——她怎麼覺著,她爹媽真要離婚了呢?

  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她上午出去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嘛?怎麼一扭臉回來了什麼都不對勁兒了?!

  想到這裡,萬幸暗暗磨牙——都怪今兒下午賀知書耽誤她回來的時間,不然她能錯過這麼多事情?

  這個仇她是記下了!

  就祈禱她爸媽不會出事兒吧,不然她跟賀知書絕對沒完!

  作者有話要說:

  陳曉白、萬中華:以後我要沒要女兒了嗚嗚嗚嗚嗚。

  寶丫:到底誰在搞事給我站出來我neng不死你!


☆、第138章

  石橋村也畢竟是真的在山裡,就像是萬中華說的,午夜在外頭待一會兒,不披上一件薄外套,還真的有絲絲的涼意往身上鑽。

  萬幸在樹底下摸了摸胳膊,心裡琢磨著明天一早起來得想個法子,去探探口風——說真的,她可不想爹媽離婚。

  她見過不少因為幾毛錢就鬧到大打出手,之間沒有任何情愛的夫妻,像是陳曉白和萬中華這樣的,不是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的話,真要離婚,萬幸都覺得遺憾。

  畢竟以這年代下,陳曉白不能生育的情況,都沒有離婚,萬幸也實在是想不通,還能有什麼是會使這一對恩愛夫妻要離婚的。

  又看了一眼萬中華夫妻兩人的房間,萬幸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萬志高房間去。

  小傢伙體熱,睡的半夜總在踢被子,快十歲的孩子正在長身體,有時候半夜了萬志高會疼的哭出來,但是又醒不過來。萬幸理解這痛苦,好幾次會在半夜的時候給萬志高按摩按摩胳膊和腿,小傢伙也渾然不知的。

  如果萬中華和陳曉白真的離婚了……萬志高肯定要難受死的吧?

  萬幸嘆了口氣,雙手背在身後,步伐走的緩慢非常,仿佛是一個老朽一般——她可真是太操心啦!

  *

  第二天一大早,因為心裡總惦記著事情,萬幸很早就醒了。

  這一夜她都沒睡好覺,做了一晚上反反覆復的陳曉白和萬中華倆人鬧到民政局離婚的噩夢——還真別說,夢裡的她還真的覺得挺難受,都是被眼淚給弄醒的。

  這一夜沒睡好,第二天她的精神也就不怎麼樣。

  萬幸蔫蔫的去洗漱,卻發現陳曉白也跟她差不多的樣子,而且眼圈通紅,全程都沒和萬中華說過一句話。

  夫妻兩人即便是面對面的看到了,也都是沉默卻又平靜的挪開了視線,絕對沒有對視。

  萬幸頓時警鈴大作。

  由於都回了家,這幾天的飯都是幾房在一起吃的。萬幸正打算吃飯的時候好好觀望觀望,卻發現除了她父母之外……怎麼在場所有人,除了孩子輩的,全部都沉默寡言,完完全全的沒有了往日的歡鬧了呢?

  萬幸啃著饅頭,忍不住小聲的說,“奶奶,家裡最近是有啥事嗎?”

  張敏靜拿著饅頭的手一頓,想了想,看著萬幸純真的臉,還是選擇了搖搖頭——能晚一點讓孩子知道,還是晚一點讓孩子知道吧。

  於是她說道,“沒事,吃你的飯。吃完了飯,奶奶給你幾十塊錢,你去鎮上逛逛,帶著弟弟們,可以買點喜歡的。”

  萬金鳳聽見這話一愣,不高興的撅起了嘴,說,“憑啥就給寶丫……”

  她才是萬家親生的孫女,這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些。

  張敏靜神色不變,吃了一口碗裡的粥,說,“寶丫這次年紀末考試,我才聽說,不光是年紀第一——而且還是整個北京城的第一。你呢?”

  萬金鳳一噎,低頭不說話了。

  萬金龍瞅了瞅萬幸,又瞅了瞅萬金鳳,忍不住看了他姐一眼,小聲說著,“你看人家萬幸,你再看看你……”

  土了吧唧的,還整天覺著自己漂亮。

  倒是萬幸挺好看,她剛回來那天,自己的兄弟們都說萬一能泡上這麼個妞兒,那可有的吹得了。

  就是可惜……

  萬中華想到自己七歲時,被萬幸罩著臉上扇的那一巴掌,和被萬幸疼成了眼珠子的萬志高,就覺得心裡一陣的發■。

  這姐弟倆,誰都不好惹。

  萬幸惹不起,萬志高他倒是能惹得起,可熱了萬志高,後頭就得被萬幸毆打。

  他前陣子還不信邪,吹噓過說萬幸現在肯定不是他的對手——然後他就眼睜睜的看著,萬幸在婚宴結束之後,一個人撂倒了後街幾個看見她上台,想讓她當‘女朋友’的高年級混混。

  打從那天起,萬金龍才算是徹底歇了報復的心思。

  萬金鳳白了萬金龍一眼,她這個弟弟,慣會吃裡扒外,且是個絕無僅有的罕見慫包——跟她這個爹一模一樣的性格。

  生在這樣的爛泥家庭裡頭,她都氣的不行!

  好歹算是一頓飯吃完,萬幸一抹嘴,主動收拾了自己的那份碗筷放到了石灰台子上面去。

  她家她不負責刷碗,平時要麼就是陳曉白做,要麼就是她弟弟做——陳曉白說,小姑娘的手要愛惜,乾粗活多了,就不精緻了。

  她這世手生的好看,又白且細長,指關節也小,缺點就是沒什麼力道,得用巧勁。

  萬幸還有點遺憾。

  *

  平白拿到了奶奶獎勵出來的幾十塊錢,萬幸在鎮上溜達了一圈也不知道要買什麼。

  時下小姑娘最流行的東西她也看不上眼,最近有不少同學都已經會開始買點皮繩,錢比較多、比較時髦的,會買點指甲油和小口紅,跟一些特別好看的本子。萬幸對這些不感興趣,反倒是萬志高覺得挺新鮮。

  萬志高想起那天台上也摸了粉的自己,忽然說道,“寶姐,為啥女生能化妝,男生不能化妝啊?”

  “男生也能啊。”萬幸看了萬志高一眼,童年有點遺憾的就是……萬志高長得特好看,小時候也跟個福娃娃似的,這要是生活在物資豐富的幾十年後,她就能隨心所欲的把萬志高給打扮成小姑娘玩兒了。

  往街上一溜,那絕對的人形寵物,還會屁顛顛的跟在自己身後,扯著一張軟糯糯的嗓音喊姐姐呢。

  萬志高不理解,“但是我那天為啥看見有人說化了妝的男人是變態呀……那為啥我也是男生,我上台那天就能化妝?”

  萬志高大大的腦袋裡面塞滿了疑問。

  萬幸想了想,左右巡視一圈兒也沒看見個男的化妝的。這要在北京高級飯館應該能找到一兩個油頭粉面的,在這小鎮子上,卻比較難了。

  於是她想了想,說,“你年紀還小,化了妝人家只會覺得你可愛、覺得你好玩。但是如果你是跟爸爸那樣的年紀,成天化妝出門的話……那就會被人當成變態,當成娘娘腔。”

  萬志高不太理解年紀上的詫異,他只覺得,大家都是人,為什麼會差距這麼大。

  於是萬幸摸了摸他的腦殼,說,“你長大點就懂了。”

  萬志高失落的點點頭,“嗷。”

  每次他寶姐都說長大就懂了,但是他好多事情到現在都還沒弄懂。

  萬志高一撓腦袋,打算去買兩本課外讀物,可一抬頭,卻發現從不遠處,似乎走來了一行人。

  這一行人不論從著裝還是氣度上來看,都和這小鎮居民格格不入。

  其中一個長相靚麗,穿著白色長裙,腰間用一個淡青色腰帶系著,和他媽媽差不多年紀的人,一隻手被一個奶奶模樣的人握在手裡,正好奇的左右張望著。

  萬志高眼睛漸漸瞪大,對著一旁的萬幸喊道,“姐姐——你看看那邊是誰來啦?!”

  萬幸也在翻書看,她想著買點高中的課本回去看。

  初中太無聊,什麼東西學著也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她也是慘,連著趕上了小學五年變六年,初中兩年變三年的制度,等她按部就班考上高中,在畢業指不定又要多少歲了。

  重來都重來了這麼一輩子了,萬幸也實在是不想把過多的時間浪費在校園上。

  即便現在的校園生活和上輩子大相徑庭,可浪費時間卻也是真的,校園裡的歲月靜好單純無暇……不太適合她。

  聽見萬志高的聲音,萬幸本來還以為是他看錯了人。結果一扭頭才發現,居然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真的是沈榮思等人。

  萬幸詫異的放下了書,眨巴著眼睛,對面的人顯然也已經看到了她。

  秦千汐臉上的驚喜簡直是溢於言表,當下便掙脫了沈榮思的手,快步的朝著萬幸這裡衝了過來。

  萬幸放下書,張開手把人抱了個滿懷,然後仰著頭,蹭著秦千汐軟乎乎的胸脯說道,“媽媽?你們……姥姥、姥爺,你們怎麼都過來了?”

  這是什麼大喜的日子不成?

  雖說結婚的是張敏靜的兒子,可也犯不著陳柏同和張美玲也跟著一起過來啊,還把秦千汐給捎帶上了……還是說,她爸媽真的要鬧離婚了?這才一大家子都來了石橋村,要好好說道說道?

  萬幸心裡一突,真要是這樣,那還有迴旋的餘地嗎?

  她的心瞬間哇涼哇涼的。

  秦千汐和萬幸親熱完了,這才高高興興的說,“媽媽帶著媽媽來看看你。”

  她說的媽媽是沈榮思,翻譯過來就是沈榮思帶著秦千汐來看自己。

  萬幸轉瞬繞過來了這個圈兒,狐疑的看了一眼表情各異的兩家人——陳家滿臉的又悲又喜,秦家……那就是很明顯的歡天喜地,和隱隱約約的悵然若失,跟絲絲縷縷的遺憾和慶幸。

  萬幸一腦袋的霧水。

  最終,她被一行人給帶到了鎮上一家比較有名的飯館去吃飯,這才得知,他們本來應該是晚上的火車到達這邊,但是因為太著急,所以中途直接改簽了另外一班車,能早到這裡將近六個多小時。

  萬幸點點頭,心想再過個十幾年,鐵路發達,高鐵開通,那時候的行程上面就會減少很多。估計到時候,自己開這車從北京到石橋村也就一天多的時間,高鐵的話,那就更快了,幾個小時都用不了。

  一行人長途跋涉,下來難以掩飾疲憊,萬幸看著她們帶的行李都不算多,心想估計在這也待不了多久。

  於是她說道,“姥姥,我們再過幾天就要回去了,你們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事嗎?”

  沈榮思和陳美玲互相對視了一眼,最終沈榮思說道,“是有些私事,得處理一下。”

  只是這其中,讓萬幸比較驚訝的是,同行而來的,居然還有秦家的保姆,常媽。

  常媽一直沉默寡言,什麼話都不肯說,也就見到了自己的時候露出了個笑臉,其餘時候就在默默的低頭吃飯。

  這詭異的氣氛讓萬幸覺得不上不下的,一直等到飯後,所有人租了一輛馬車進村,幾家人進行了一個大會面,萬幸這才發現,原來兜兜轉轉,居然在她身上上演了好大的一齣戲。

  ——常媽和她奶奶,也就是張敏靜,居然是失散多年的親姐妹。

  當年戰亂,兩姐妹躲在一個深溝草垛裡,後來常雪柔說出去找點吃的填肚子,卻就這麼一去不復返,還特意給熟睡的張敏靜留了信,說等她安頓下來了,再去找她。

  結果就這樣,睡醒後的張敏靜舉目無親,被後來萬幸的爺爺救了下來,又日久生情結了婚,在石橋村這才安定了下來。

  多年後,姐妹重逢。

  萬幸恍然大悟,說道,“原來之前常媽說去鄉下和妹妹團聚探親……說的就是我奶奶啊!”

  常雪柔和張敏靜對視一眼,彼此默默的點點頭。

  萬幸主動給這一家子老人地上瓜子茶水和飲料,然後自己也抓了一把,靠在了牆邊兒上,和萬志高開始偷偷地嗑瓜子吃。

  在場的人,除了張敏靜姐妹兩人,就是萬中華夫妻,還有沈榮思一家人,跟陳柏同夫妻兩個,以及坐在一旁,不知道在幹啥,卻沉著臉,表情顯得特別嚴肅的張格文。

  悄悄這陣仗,沈榮思肯定是來給陳曉白撐腰的了!

  萬志高不明就裡,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萬幸的袖子,說道,“寶姐,到底是咋了呀——大伯、二伯和四伯他們都不讓進來,就連外頭的院子都給關上了。”

  “不知道呀。”萬幸決定咬緊牙關不告訴小崽崽她父母要鬧離婚的事兒,畢竟在沒領到那張證之前,一切都還是可以迴旋的!

  萬志高點點頭,“我剛才看見金鳳姐失魂落魄的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在那罵人……也不知道誰惹她了,讓她這麼生氣呢。”

  萬幸一愣,就在那霎那的電光火石之間,她似乎敏銳的捕捉到了什麼,一個一直以來被她忽略掉的東西——她愣愣的說,“你剛才說什麼?”

  “金鳳姐姐啊。”萬志高眨眨眼,說,“她剛才看見沈奶奶和秦爺爺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住了,然後就可生氣的就走了……對了我好像還看見知書哥哥了,對了寶姐,知書哥哥和知洲哥哥啥關係啊,他倆是兄弟嗎?咋名字這麼像?”

  萬志高後面的嘟嘟囔囔的聲音,萬幸一個字兒都沒聽見。

  此刻她的眼皮一跳,終於後知後覺的將全部的事情串聯了起來——

  張格文忽然提出了要她的手鏈,當天下午,跟在他身邊形影不離的金森便消失無蹤,緊接著,沈榮思帶著陳家的人,全都來到了石橋村。

  這個劇情……怎麼像是原書當中,富貴人家將萬金鳳領走,認親的那個……重要環節呢?

  萬幸抬起頭,剛想看看那邊圍著桌子的一圈大人,卻見秦千汐也親親熱熱的捧了一把瓜子,也不嫌棄地髒,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她旁邊,眼中仿佛藏著星辰,說,“寶寶吃瓜子嗎?”

  萬幸還沒升起的感傷一下子散了。

  她尋思著,本來她喊兩個女人都喊的是媽,就算真的是換個姓氏,再換個地方住,該是她媽的,不還是她媽嗎?

  雖然是有區別,可又好像沒區別。

  萬幸摸摸下巴,想了想,乾脆接過了瓜子,撩開了簾子,主動坐到了大人們旁邊。

  正僵持著誰都沒有開口的人們忽然一靜,看著萬幸嗑著瓜子,面上一片歲月靜好的模樣,都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說話了。

  萬幸想了想,覺得她得化被動為主動。

  於是她左右環視了一圈,最終將目光定格在了沈榮思身上,說道,“姥姥,我的手鏈呢?現在是在你那嗎?”

  沈榮思一愣,眼中閃過了一絲不可置信,可還是點了點頭,將藏在了口袋裡面,用錦盒裝的完好的手鏈拿了出來,打開放在了桌子正上方。

  盒子是很古樸的紅木盒,裡面的手鏈這幾天應該被特意的仔細清理過,上面的銀飾和瑪瑙仿佛剛用水洗過的一樣嶄新又精緻,放在展櫃裡面,一看就是萬幸都要讚嘆的高等貨色。

  她點點頭,看向了旁邊同樣愣住了的張格文,撓撓頭,說,“張爺爺,要按照輩分的話,我是該喊您什麼啊?”

  張格文領略過了這番話之後,當下老淚縱橫,擦著眼淚說,“你……你該喊我爺爺……親爺爺,寶丫頭,我是你親生的爺爺……”

  萬幸點點頭,托著腮,仔細的捋了一下這其中的關係。

  還沒等她想明白,沈榮思便已經開了口,說道,“寶丫,你……全都知道了?!”

  萬幸一點頭。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沈榮思滿臉的詫異。

  “剛才吧,就剛才。”萬幸撓撓臉,仔細回想了一下,心想其實自己也真是夠遲鈍了。

  日子過得太安逸,她都要忘記了,為什麼張敏靜會忽然給她一串手鏈,又為什麼,身為文物界大拿的張格文忽然朝她要走這串手鏈,又為什麼在那不久之後,兩家人會全部過來。

  沈榮思點了點頭,孩子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她們大人,自然也要做大人的事情了。

  萬志高小聲的問秦千汐,“秦媽媽,他們在做啥啊?”

  “不知道啊。”秦千汐專注的給萬幸剝瓜子,她記得這是萬幸見到她的時候,第一個教給她的事情,她記得很認真,也做的很熟練。

  現在已經會把瓜子皮完整的保留下來,只留下裡面的瓜子仁了。

  她等著剝完,然後留給寶寶吃。

  萬幸看著一圈不斷地往她這邊張望的人,突然的嘆了口氣,說道,“你們是在愁什麼呢?”

  一句話,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是啊,他們在發愁什麼,擔心什麼,又恐懼什麼呢?

  所有人面面相覷,這才發現,他們居然都還不如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第139章

  在場的所有大人們,可能也就只有秦千汐一個,此刻還懵懵懂懂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只知道,她現在在萬幸身邊,正在給萬幸剝瓜子,特別開心。

  幾個大人們互相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由秦國毅開了口,說道,“咱們幾家人的交情,算算,也都有幾十年了吧……老陳?”

  陳柏同聞言長長的嘆了口氣,點了點頭,眼鏡背後的雙眼帶了些追思,“是啊。如果算上父輩,怕是百年也有了。”

  秦國毅聞言笑了笑。

  接著,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寶丫的這件事情,說到底……是怪我們秦家看護不利,這才讓人鑽了空子。可常媽和張大姐是親姐妹,也是知情人。卻一直瞞著所有人,硬生生的把萬幸給養到了現在……於情於理來說,我們所有人,都是被蒙在鼓中的。”

  話是這樣說,倒也確實是沒錯的。

  常雪柔和方玉雅一起偷了孩子,又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將孩子徹底丟掉,而是交給了村裡的張敏靜收養,還帶著一封書信,以及一個代表著萬幸身份的手串,跟那身的襁褓。

  但張敏靜明明知道萬幸的身份,卻一直這麼多年什麼都沒說過,更遑論帶著萬幸認親,反而在後來,將萬幸交給了陳曉白撫養,正式的在當地政/府的幫助下,成功的上了戶口,還成為了當時的一樁美談。

  可說到底,這個名字、這個戶口,乃至這個孩子……都是她們偷來的。

  一直偷了十幾年。

  陳家人無辜,可萬家人……張敏靜卻絕對不無辜。

  秦國毅很難以不去遷怒這兩位已經年事已高的老太太。

  陳柏同沉默的點點頭。

  確實,如果不是幾天前,秦國毅和沈榮思忽然帶著常雪柔和滿臉蒼白的方玉雅上門,他可能這輩子,都只當寶丫是自己以後的外孫女,到死可能都不會想到,寶丫居然就是他摯友當年丟了的那個親外孫女。

  畢竟當年,因為尋找寶丫,幾乎是轟動了整個北京城,大街小巷的告示貼著,所有能發動去找人的,都出去了,他也是其中相當上心的一份子。

  最終,三家最大的長輩互相對視一眼,經由陳柏同和張敏靜迴避的神色之後,秦國毅也多多少少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也露出了一抹輕鬆來,“寶丫以後……就改姓嚴吧?名字不變,還是萬幸。只是全名,以後就是嚴萬幸了。”

  畢竟萬幸已經故去的父親姓嚴。

  嚴萬幸?

  萬幸表情一皺,這名字怎麼聽著這麼古怪?

  在場所有人互相看了一眼,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秦國毅到底還是尊重了萬幸和萬家人這十幾年來的親情。

  畢竟秦千汐的狀況已經是這樣了,即便是他們將萬幸強行認回去認祖歸宗,可感情這事兒,卻培養不來。

  如果一旦再觸及到孩子的反骨,導致事倍功半,那反而反受其累,倒不如,尊重孩子的想法。

  萬幸想著一開始秦千汐總是‘冬鼕’‘冬鼕’的喊她,想了想,說道,“我本來的名字,應該叫什麼呀?”

  提起這個,張格文說,“你本來的名字,該是叫嚴冬的。你出生在冬天,你父親的屍骨被運回來的時候,也是在冬天。而且跟著你父親的姓氏來說,確實是該姓嚴。”

  萬幸點點頭。

  秦國毅這時候說道,“寶丫,那你的意思呢——你想姓什麼?”

  “我不想改姓。”萬幸托腮說,“故去的人到底是已經故去了。我頂著萬幸的名字已經活了這麼多年,不管是在這個名字前面戴上什麼姓氏,都似乎有些多此一舉。”

  嚴樂明隨母姓,嚴格來說,也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姓氏’。

  而生她的人是秦千汐,自古也很少有跟著母親一方姓氏的人去姓秦的。

  再退一萬步——萬幸本名就是萬幸,剛才她說這麼多年,也不是虛的。

  一個名字已經幾乎貫穿了她一生,現在讓她去突然熟悉他的另外一個完完全全不同的名字,這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甚至相當的難。

  這倒是吧在場所有人都給難住了。

  萬幸一笑,說道,“萬幸還叫萬幸,但是戶口你們想改的話……就改了吧。”

  畢竟那玩意兒才是證明是一家人的鐵證,這年代下的人,更信那東西。

  “這是你自己的想法嗎?”沈榮思看著萬幸,說道。

  萬幸點點頭,托腮說,“是。姥姥,你也要設身處地為我想一想——事實上我覺得沒什麼必要改來改去,知道我是秦媽媽親生的事情,不是一件好事嗎?這些年來,我爸爸媽媽其實也在暗地裡幫我尋找我的親生父母。與其是別人,倒不如是你們。”

  “再說了,咱們左右都這麼親了,也不差這一個戶口本的事兒了呀。”萬幸笑嘻嘻的說,“出門在外我都喊媽媽喊姥姥、姥爺,至於戶口……不管在誰賬上我都待不了多久了呀,我爸爸前陣子答應我說要送我一套房子呢……就算不提房子,過幾年我如果嫁了人,那戶口也是要遷出去的。”

  “不如這樣,公平一點。”萬幸一拍手,說,“我在萬家戶口上已經這麼多年了,那就在秦家的戶口上再待一陣子,也待滿十三年,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一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陳曉白突然笑了。

  “你這孩子。”她眼中帶淚,嗔怪著說道,“哪有詛咒自己這麼晚才嫁出去的姑娘家!你還真想在家待到二十六才嫁出去啊!”

  萬幸一頓……她忘了二十六結婚在現在來說算是晚婚來著。

  現在的小姑娘們,正常二十剛出頭連孩子都有了。村裡更早,十五六歲就生了一兩個的也都比比皆是,每每那和外貌不成對比的老成都總是讓她一陣的嘆息。

  陳曉白這麼一大段,氣氛倒是突然就一松,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笑出來了。

  這件事情,是大事。

  可這件大事,發生在他們這幾個家庭之間,盤根糾錯起來,卻也不算是大事。

  只是秦國毅最後說道,“張大姐,您也別見怪——您姐姐,和方玉雅,該付出的代價,終究也還是要付出的。”

  拐賣孩子、遺棄孩子,以及各種其他該有的,絕對不會委屈了她們的罪名,都是她們應該承受的。

  這不是無知兩個字就能開脫的罪行。

  她們一個‘無知’,便要幾個家庭甚至終身為止痛苦,這又是憑什麼?!

  *

  一直在門外面等著屋裡吵起來的萬金鳳不停的溜著牆邊轉悠,可聽不到裡面太多的聲音,緊張的她已經開始咬嘴皮了。

  她這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沾染上的毛病,一緊張就喜歡咬嘴,夏天干燥,她這幾天又上火,嘴巴上面到處都是乾皮,一咬一個準。

  她這模樣被出來上廁所的萬金龍看見了,不由就問了句,“姐,你在這一直轉什麼圈圈呢?裡面幹什麼呢?”

  萬金鳳瞥了他一眼,心裡莫名其妙的升起了一股怒火,說道,“別煩我!”

  這個弟弟,上輩子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有傢伙,當時若不是她有女主加成的光環罩著,恐怕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難不成,女主光環的效力,就這麼強大嗎?

  當年,她偷了萬幸的鏈子,再借由報紙往外擴散,被找來的秦家、張家上門認親的時候,可是和王秀英串通好之後,乾乾脆脆的就和萬家脫離了關係,直接去了秦家當享福的小姐的。

  當然,沈榮思後來也沒有虧待萬家,就算是指頭裡頭露一點油出去,也夠萬家喝飽的了。

  可那時候的萬家一貧如洗,和現在可不一樣。

  現在她幾個伯父都大有成就,就連萬幸那個爹都已經是遠近知名的‘礦產大王’,早就有傳言說他短短幾年發現了生財之道,富可敵國。

  可如果,萬幸為了回秦家,和萬家這邊徹底脫離了關係的話……

  萬金鳳想了想,靠近了邊緣,從窗戶裡面往裡看去。

  如果是和萬家脫離了關係,那萬家以後所有的錢、所有的資源、嫁妝,就肯定只會是她一個人的了。

  到時候,就只有她是整個萬家唯一的有一個女兒——因為本來的書裡就說過,萬家除了萬幸和萬金鳳姐妹兩個,就再也沒有姑娘了。

  因此,萬金鳳對此,還是很有信心的。

  她當年拼了命都沒辦法讓幾家握手言和,共同能讓她掌控到某些利益,又何況是現在、正在盛怒之下的張老爺子,和被欺騙了的沈榮思將軍呢?

  還有,包括自己那個明知一切,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暗地裡其實也在虐待萬幸,以打成去報復她姐姐常雪柔的張敏靜,就當真是乾淨的嗎?

  這些人,心裡其實一個比一個虛的厲害。

  萬金鳳扯起脣角,覺得自己想的很好,甚至勝利都已經快要浮現在了眼前,告訴她:萬幸最終的結局,是被秦家厭棄,和萬家恩斷義絕。

  只要是這樣,那好日子,就是她的了!


☆、第140章

  屋內的人因為萬幸的一番“童言無忌”而徹底將氣氛帶的不再這麼的嚴峻。

  轉念一想,萬幸說的倒也是對的——本身兩家自打萬幸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成了乾親,現在也就是戶口本上變一變,再多的,也就沒有了。

  感情該如何還是如何,萬幸到時候大不了就一家住半年,誰還能不歡迎了?

  只不過……

  沈榮思看了看正在一邊幫萬幸剝瓜子的女兒,心下便是一陣嘆息。

  因為當時的事情,受到最嚴重傷害的,便是她的親家母,和自己的女兒了。

  親家母已經故去,可好在是萬幸已經找到,圓了當年的一個夙願。至於自己的女兒能不能真正痊愈,卻還是一個未知數,是需要長久抗戰的一個十分累人的活計。

  但是如果秦千汐能夠知道,萬幸就是當年她曾經失去的那個孩子,可能對於她的病情來說,也是有一定的助益的。

  只要是好的,向上的,那都是對於她們萬分有利的。

  而接下來……看著坐在角落裡面一言不發的常雪柔,再想到遠在北京,近些天都沒有露過面,說是家裡父親身體不好的方玉雅,沈榮思眸色漸深——也是多年的老鷹居然被耗子啄瞎了眼,她居然都沒有意識到,方玉雅在秦家這麼多年,不是一匹溫順的羊,而是一個披著羊皮的狼啊。

  *

  回村這一行,算是徹徹底底的完全解除了關乎著兩家未來的最重大的一樁事情。

  沈榮思一開始還擔心,幾家的小輩們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導致有些彆扭。可觀察了幾天才發現,不光是不彆扭……陳曉白都差點成了仨孩子的媽了。

  自打到了鄉野地方,秦千汐被關在院子裡數年的野性便徹底被放飛起來了。

  她也已經朦朦朧朧的懂得,自己和真正的孩子不一樣,可看著萬幸上樹摸桃子,下河去逮魚抓蝦米,她也就總想跟著一起去,從家裡給秦千汐總共就帶來了七八條裙子,這才過去幾天?全都髒了,還都是洗不掉的那種!

  身上光溜溜的萬幸心滿意足的在屋子裡頭洗澡,陳曉白氣的總在她腦門上戳——秦千汐在另外一個屋子裡,常媽和沈榮思幫忙清理呢。她那一頭的長髮,可全都栽到泥窩窩裡去啦。

  “你還樂!”陳曉白硬是給氣笑了,“你瞅瞅你把你……把你媽媽給弄成什麼樣啦!”

  秦千汐那模樣要是讓人看見,豈不是要驚掉大牙了!

  萬幸渾不在意的一撥頭髮,完全不當一回事兒,說,“這有什麼呀,媽媽,我不瞞你說,在同學眼裡頭,我也是一朵高嶺之花呢,高不可攀的那種,笑都不笑一下的冰美人兒。”

  許是人生在她上一世正巧停滯在了二十六歲,且從小經歷的事情太多,萬幸也實在是沒法子對那些比自己小的孩子們動心。

  ——哪怕之前在校門口堵她的,都有幾個十□□的了。

  不還是照樣被她給打趴下了麼,一群中看不中用的。要不是人數太多她身上還沒個繩索,萬幸特定都把人給扭送到警察局去了。

  水溫漸涼,萬幸還沒有個要出來的意思,陳曉白翻了她一個白眼兒,說,“你自己擦一擦快出來吧,我去你秦媽媽那邊看看去。”

  萬幸笑著點點頭,露著白生生的牙齒笑。

  陳曉白已經把她的頭髮給包好了,自己擦身體那可就快多了。

  萬幸又在浴桶裡頭躺了一會兒,總覺得這兩天有點涼嗖嗖的,後腰到後背那總灌風。

  然而擦完身體,萬幸正打算把毛巾放到一邊的凳子上去穿衣服之後,眼皮一抽,看到了毛巾上的一抹紅。

  她停頓了一下,左右找了找——這是自己房間,肯定不存在衛生巾之類的東西,於是萬幸皺著臉,夾著腿,慢悠悠的拿毛巾兜住,氣沉丹田,喊了一聲,“媽媽——!”

  陳曉白本來就沒有走遠,聽見萬幸這一喊,還以為她是摔著了,當下給嚇一跳,馬上就又跑了回去!

  然後她就看見萬幸捂著肚子,皺著眉毛說,“媽媽你給我一片衛生巾,我好像……嗯,來事兒了?”

  這年頭來事兒了怎麼說來著?生理期?還是大姨媽?

  陳曉白一愣,然而她畢竟已經任課當過老師,自己也是從孩子時代過來的。看著萬幸這麼個造型,也幾乎是瞬間就反應了過來,趕忙便去拿了自己房間裡面的衛生巾。

  萬幸接到衛生巾,又穿好了衣服之後,這才出了一口氣——那玩意兒剛來量不大,否則真的要給她難受死。

  陳曉白端來了一杯紅糖水,說道,“肚子疼不疼,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萬幸搖搖頭,剛才可能是剛從水裡出來,又吹到風受了點涼氣,導致有點悶痛感,但也就那一陣,到這會兒已經完全沒感覺了。

  這種完全沒感覺的生理期……讓她真的是開心的不得了!

  要知道,她上輩子,每個月但凡是大姨媽,手裡必須要攥著止疼片。

  而且當時,一般的止疼片已經不怎麼起效果了,她要用的,得是手術後鎮痛級別的藥片,威力可見一斑。

  “媽媽今天給你多做點好吃的東西……”陳曉白看著萬幸,好奇的一眨眼,說,“寶丫,你不害怕嗎?”

  害怕?害怕什麼?

  萬幸一眨眼,直接問了出來。

  陳曉白有點臉紅,說,“媽媽當時第一次剛來生理期的時候……嚇得還以為自己是得了絕症,寫了一封遺書給你姥姥的……”

  萬幸哭笑不得。

  然後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實打實第一次來的時候的模樣。

  她說道,“還行吧,我見過你和四伯娘用……嗯,見多了我就知道這個是什麼了,就不覺得奇怪了。”

  從前她也是看見孤兒院裡面的阿姨會用這個,雖然她們沒有普及過,但是萬幸第一次來的時候,比起絕大多數女生來說,還是要淡定很多的。

  聽見這話,陳曉白才點點頭,有點欣慰的說,“寶丫以後就是大姑娘了……不過要注意一點,以後要勤換洗,千萬不能貪涼吃辣的,知道嗎!”

  萬幸好吃辣的東西,尤其是地裡的辣椒,乾吃辣椒就能有滋有味的吞下去一整個白面饅頭,辣的滿頭大汗還覺得爽快。

  但是以後情況特殊,就不能再這樣了。

  萬幸點點頭,把這些話全都記在心裡。

  上輩子她那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都得疼,怎麼疼也沒什麼區別了。這輩子可不一樣了——不疼的時候她得好好珍惜,否則真要再作的開始疼起來,到時候咬斷了牙也得和血吞的人也是自己。

  那種疼,真是回想起來她都覺得腹部一陣刀絞。

  萬幸由衷感嘆道,“還好你和秦媽媽沒有一個人會在這事兒來的時候疼……”

  聽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群女人如果在一起久了,生理期的時間都會變得一模一樣。

  就是這肚子疼會不會一起變得一樣,那就誰都不好說了。

  萬幸捂著肚子,心有餘悸,總覺得自己小心的像是個十月懷胎的孕婦。

  啥也不敢吃,啥也不感興趣,但是口水卻流了一地——看見啥都嘴饞。

  *

  女孩子家這事兒,按理說是也不告訴別人。

  但是萬幸情況特殊,陳曉白想了想,還是把這件事情跟家裡的幾個女人說了一下。

  雖然不是什麼大事兒,可沈榮思聽見了都滿眼睛的星星,高興的一直說,“寶丫長大了!”

  秦千汐不明就裡,看了一眼在旁邊啃豬蹄的萬幸,然後一笑,說,“寶寶本來就長大了。”

  沈榮思說到這裡,忽然頓了頓,說,“要算起來,曉白,你跟你汐汐姐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時間來的吧?可也要注意一些,國手說的話要記在心上,知道嗎?”

  陳曉白一點頭,說,“注意著呢,平時飲食都是挑的清淡的吃,也開著藥膳在吃著……感覺是比以前要精神不少了。”

  有件事情其實羞於啟齒。

  自從她不孕之後,在那事兒上面,也總是感受不到什麼趣味。

  萬中華不是沒察覺,但是也心疼她,所以除了實在是忍不了的時候,基本也都不造次,搞得陳曉白相當愧疚。

  後來這段時間……倒是、倒是逐漸得了些趣味,能從中獲得樂趣了。

  這就已經是一個不能和外人道的喜事了。

  ——但這事兒萬幸知道。

  這也就堅定了,她以後要買房子,肯定得加固隔音。

  陳曉白那晚上嗚嗚咽咽的聲音,隔著一個院子都能飄到她那屋裡去。要不是這夏天晚上四處都嗚嗚咽咽的,這不知道的還都以為是誰家養了只小狼崽子呢。

  萬幸嚼著口中的大豬蹄,忽然在想——會不會晚上誰家夫妻搞事情的時候,故意會比拼誰家男人更厲害?

  一時之間,她表情突然陷入了某種古怪的形態上去。

  陳曉白注意到了,便趕緊說,“寶丫,怎麼了?”

  “……沒事。”萬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和圍著幾個人吹的小扇子,感嘆道,“夏天再過不久就要過去了呀。”


☆、第141章

  時間倏忽而過,轉眼便到了萬幸初三開學的日子了。

  學校下發的班級通知很快就通知到了各個班級和各個人次,說來也是殘酷,在初三所有人的最後一次會面之後,轉眼便要劃分階級,去找屬於自己的地方了。

  而讓萬幸比較意外的,其實還是秦悅悅和黨秋雨之間,似乎關係變得極其微妙了起來。

  如果說一開始秦悅悅是夾雜在黨秋雨和於彤彤之間的牆頭草,那現在,怎麼反而黨秋雨和於彤彤手拉手的開始在一起玩耍了?

  反之,秦悅悅則是被排擠到一邊,整個人也都沉默了起來,坐在最後的角落裡面,十分不合群的模樣。

  最後的分班結果,也讓萬幸有點詫異。

  於彤彤本身成績不算太好,但是這一次卻是發揮超常,居然也進了尖子班,至於黨秋雨——她是沒什麼心思因為學校這點事兒就要搬出沈榮思那尊大佛的。也是因此,黨秋雨父母可能後來托了關係,除了幾個知情的知道黨秋雨作弊了之外,其餘的人也都不知道。

  但即便是如此,黨秋雨還是寫了長達三千字的檢討,並且當著父母和老師、以及校領導的面做出了保證,以後絕對不再作弊。

  對於這個年紀下的一個小姑娘來說,這已經算是了不得的很丟人的大事兒了。

  反倒是秦悅悅……

  萬幸聽著徐濤念到秦悅悅這個名字的後面跟著的二班的時候,其實也不算是太詫異了。

  她們這四個人裡面,必定得有一個人不可能進得去。

  萬幸和於彤彤本身就是和這件事情毫無關係的,被牽連進去的人,能憑藉自己成績考進去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至於黨秋雨,有家裡護著,也不可能離不了。

  但是秦悅悅,自己把所有退路全都斬斷,又總想著拖別人下水,看別人不好過……如果這種人給一次機會能變好,那徐濤倒也是會和校領導方面爭取一下,畢竟秦悅悅本身成績不錯。

  但是據他所知道的……

  秦悅悅最終還是沒能進的了尖子班,此後如果不是機遇特殊,恐怕等極線便要從這裡開始劃分開來了。

  “分了班之後,也不要大意,”徐濤在講台上面說,“每一次月考都是一次重新選擇與被選擇的機會,能不能考到前排,還是憑藉你們自身的本事。但是注意,一定要靠著自己的真才實學,學習才是改變你們當中,大多數人一生的途徑!”

  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語結束了回校的第一個上午,萬幸溜溜達達的順著牆根兒上了車,看著前面的秦千汐,喊了聲,“秦媽媽。”

  秦千汐也已經習慣了。

  這些日子以來,因為不知道告訴她萬幸真實身份會不會刺激到她的病情,所以所有人都瞞著她沒有說,萬幸還是如常的叫著。

  萬中華終於買下了一座二進的老房子,四合院,完全足夠把陳家和萬家兩家人全都接進去一起住的那種,萬幸琢磨著可能規模有點太大了,但是想了想,說不定以後也能用得上,畢竟萬中華時常要往家裡搗鼓一點石頭,那些東西本來是擱在家裡陽台,放不下了就放在鄉下老宅的,現在有了這麼大個院子,倒也能塞的進去了,之後便也就沒再多想。

  不過對於價格這事兒,萬幸還是比較上心的,她問了問,說,“爸爸,買那套多少錢?”

  萬幸和一般小孩子不一樣,很多孩子到現在都只圍繞著分、毛、元,最多的可能也就幾百幾千塊,說多了他們也不理解,但是萬幸知道。

  於是萬中華想了想,說道,“房子統共花了十九萬,但是我估摸著,要是想按照你媽媽說的全套還原裝修下來,加上傢具,還有些家電,跟屋裡要修補的東西,還得再有個四五萬往裡貼。”

  十九萬?

  萬幸咋舌,說道,“那房子很破?”

  萬中華點點頭,“破。頂層都破完了,屋裡常年沒人住,年久失修,相當於一個廢棄的宅子,裡裡外外都得翻修。”

  萬幸聞言頓了頓。

  怪不得。

  她記得這些年房價已經開始瘋長上去了,十九萬想買個兩進的四合院那根本就不可能,但要是一個廢棄的院子,又也能說得過去。

  畢竟一個廢棄的院子,裡外修補帶裝修,等到真正能住人的時候,少說也得一年後了。這期間產生的各種費用,算下來,和常價買下來的,其實也差不多。

  “大工程啊。”萬幸感嘆道。

  “改天帶你去看看。”萬中華笑著說,“你媽媽專門請了張老先生,他又介紹了人來給咱們家設計裝修,嘿嘿……這錢咱不省,以後畢竟是要住的,花多少都值當,住的舒心就是!”

  “張老爺子介紹的人也可能是賊精明的,不會賺自家人的錢的。”萬幸拍了一下嘴巴,說,“不對,是我爺爺。”

  爺爺這個稱呼沒人搶,挺好。

  張格文孤家寡人一個,基本住的地方都是研究院分給他的教職工樓,還別說,挺大一個單居室,為了顯示器重,空調、冰箱等物件也都一個不缺的全都給安排上了,還有一個阿姨定期就會過去打掃。

  老爺子雖然今年七十高壽,可腿腳還算是靈便,自打認回了萬幸之後,那精神頭也一天比一天好,前陣子居然還騎了個車子,拎著一袋子的油條豆腐腦進了秦家,大早上的要給萬幸喂吃的。

  想到這些事兒,萬幸笑著眯了眯眼。

  可轉頭來,又有些失落。

  畢竟她還記得,這是書裡,不是現實。

  不過……萬幸摸摸下巴,既然她是要把軌跡給掰到正路上,那是不是就代表著,除非是她自然死亡,或者是,她讓這本書的劇情在原有的軌跡上面自然完結,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結束?

  那豈不是也就和人的生老病死一模一樣了嗎?

  摸摸下巴,萬幸覺得自己好像突然知道了些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也對。”萬中華一抹頭,看著女兒的發頂,伸出手摸了摸。

  他雖然沒再下地幹過活,可到底乾的還是粗重的,下場找礦,開車運輸,手上到處都是繭子,也摸不出什麼好歹來。但也能感受到,萬幸的頭髮在他手心裡,滑滑的就像是一灘水似的,特別的舒服。

  萬中華突然說,“寶丫,等到你長大出嫁了,我和你媽就搬出去,把那個房子留給你,當嫁妝。”

  這些年房價瘋漲,他現在買得起一個四合院,可再過幾年,同樣的價格,可能連個邊角料都摸不著。

  萬幸喜歡院子,這是他和陳曉白都看在眼裡的事情。

  他們兩個到時候怎麼都好住,女兒開心,嫁妝富足了才能挺直腰板,在娘家有地位。

  他雖然是個男人不懂,但是陳曉白當時在萬家,也的的確確是因為能賺錢,有工資,才能不被王秀英頤指氣使的去幹活的。

  萬幸一愣,“怎麼突然說到這上面了?”

  萬中華摸摸頭,“嗨,沒事,爸就是……這不是突然有點感慨。”

  萬幸不懂為人父母的這種偶爾會升起的惆悵,她感嘆著說,“爸爸,你之前不是問我說我想幹什麼嗎?”

  “對,以後想幹什麼?”萬中華還真的挺關心的。

  現在私企林立,各行各業都開始在大小街道上出現,並不只有上班一個途徑。

  陳曉白也是在工廠上過班的,裙帶關係嚴重,上層打壓下層,那也都比比皆是,他也不願意女兒大學畢業之後,還要一步步爬上去,再遭人白眼,這不是受罪嘛?

  萬中華忽然一嘆氣,終於知道了,為什麼總有些父母希望自己孩子能啃著家裡的混吃等死了——知道打拼不易,反正有錢給他們留著,何必還要讓自己捧在手心的姑娘去再受那個罪去呢?

  萬幸想了想,說,“想學醫。”

  萬中華一愣,“當大夫?上手術台?”

  “不是,不當西醫,當中醫。”萬幸笑眯眯的說道。

  西醫太累,她也不想上臨床,只想學學中醫,可具體學什麼,怎麼學,她現在也不知道,但是反正眼下就有一個大國手在那,運氣要是好的話,她還能當程典的師妹,同時拜入一家門,這多好啊?

  當中醫……

  萬中華腦子裡面全都是那些個坑蒙拐騙的,可一想到陳曉白和秦千汐這麼多年的治療對象也是中醫,又也覺得可行。

  糾結了半晌,他一拍手,說,“好,既然想學中醫,那咱們就學中醫!”

  萬幸一樂,這個爹,是不是她說什麼他都能說好啊?都不帶拒絕忽悠一下的?

  “對了爸爸,我媽媽今天上午去國手那邊治療,秦媽媽接完我之後也過去了,算時間這會兒應該回來了吧?”萬幸看了眼時間,估摸了一下,說道,“咱們要不去接一下吧,她們兩個可別又走著走著走沒了……”

  上一次走沒了,就是倆女人手拉著手去逛街,結果到了步行街,車進不去,司機就在那等。

  左等右等等不到,進去一找,得,人沒了。

  後來一大家子急得不行,差點把步行街整個翻了過來,這才發現兩個人是走著走著不知不覺摸丟了。

  萬幸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深覺路痴這是個病,它會傳染的。


☆、第142章

  說到這裡,萬中華想了想,倒也是這麼個理兒,便跟著萬幸一起出了門。

  也快中午了,也確實有一陣子沒在外面吃過飯了,萬志高小朋友今天中午要作為小班長在班級裡面排演小學生的活動,也過不來,倆人一商量,中午打算在外面吃點清淡的。

  涼皮之類的東西現在北京已經有了,而且味道相當不錯。因為下午不需要去上學,萬幸打算多加蒜汁和黃瓜,天熱了,她沒什麼胃口,也就好這口了。

  但是看著萬中華要把她往側門那邊帶,萬幸看了看處于右邊的正門,納悶的說,“爸爸,你車停在側門了嗎?”

  萬中華表情一頓,有點不自然,但很快便很好的給掩飾過去了,對萬幸問的說道,“不是,就是……這不是爸爸太久也沒去過側門了,之前不是在那發現幾隻貓崽,小高喜歡那個,看看還有沒有,有的話,就給它抓過來一個養養。”

  貓?

  萬幸一愣,下意識的說,“我怎麼沒注意到有過啊?”

  萬中華‘嘿嘿’一笑,卻不再說話了。

  然而就在兩人離開門口的那個瞬間,萬幸眼角卻似乎看到,有兩個身穿軍綠色制服的人,正在將一個身著天青色長裙的女人往外……扔。

  真的是實打實的扔了出去。

  如果她沒看錯,被扔出去的那個,似乎是方玉雅。

  萬幸斂眉,心想原來是因為這麼回事,估摸著是今天方玉雅來家裡被萬中華看見了,知道免不了有一番爭吵,索性帶著萬幸先避開了。

  家長這種操心的事兒,萬幸也不能拆穿,更何況她和方玉雅也確實沒什麼交集,看她被扔出去,總覺得沈榮思可能還是留了一定的情面在的。

  畢竟她記得,方玉雅的家裡,還有生著重病,常年只能臥床的老人。

  驅車開往步行街的時候,不可避免的就要經過拐角口,和方玉雅還是撞了個正著。

  萬幸脣角一抽,看著方玉雅衝她一笑,像是想說什麼,可就在同一時刻,她的頭被萬中華的大手兜住,聽見萬中華說,“寶丫快上車,咱們找你媽媽去了。”

  於是萬幸便也沒做回覆,上車之後乾脆躺在寬敞的後座,仗著這會兒個子小,乾乾脆脆在後面翹起了二郎腿,完全不看窗外,就留了個穿著涼鞋的白生生的小腳丫子。

  萬中華忐忐忑忑一回頭看見萬幸這麼一出,當下就差點噴出一口水,暗自好笑的搖搖頭,心想萬幸也是從小鬼靈精怪慣了,剛才的事情,她不一定就不知道,指不定心裡門兒清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萬幸今年歲數也不小了,的的確確是不能把她再當成是個小孩子了。

  行至步行街口,車就進不去了。

  這年頭能開得起車的人不多,但是也有。在北京城更是比比皆是,但下車的時候,還是免不了要遭受一次附近居民和小賣鋪老闆的注目禮。

  萬幸有點壓力山大——壓力來源於她爹,包括她媽。

  自打那一次冥冥之中的感覺之後,她老覺著,她父母的人格魅力似乎在不知不覺當中凸顯的淋漓盡致,你瞧瞧,萬中華這走在大街上,都四十好幾的人了,還能被一堆小姑娘含羞帶怯的拋媚眼兒。

  有那膽子大一點兒的,指不定都要撞到懷裡去了。

  萬幸簡直是深深擔憂啊。

  “咱們去哪找你媽媽去啊?”萬中華看了看這人山人海的一整條街,說是摩肩接踵真的一點都不過分。當下,有點傻眼了。

  萬幸也有點懵,左右看了一圈,瞅瞅脣角,說,“……走著看著吧。”

  第一代大哥大到底啥時候才能出來?

  有了大哥大,那移動電話的時代還遠嗎?這人山人海的,找個人都簡直像是大海撈針啊。

  終於,在萬幸都快要宣告放棄的前一刻,她們發現了陳曉白和秦千汐的身影。

  萬幸手裡拿著一杯榨好的果汁,看著兩個明顯已經口乾舌燥,說的嘴巴都開始起皮的兩個女人,還在雙眼放光的圍著一塊布料看,就覺得一陣的冒火——不是生氣,她純屬是熱的。

  -*+

  、

  、【】著一杯果汁走過去,萬幸看了一圈,鋪在了裡面給客人休息用的沙發上,整個人軟噠噠的,說,“媽媽,你們在這……幹嘛呢啊?”

  “看這一次新上的衣服啊!”陳曉白兩眼放光的說道,“這裡面,有一部分是你秦媽媽親手秀出來的花樣,”

  這一下萬幸也來了興趣,走過去看了看,說道,“媽媽,能上手摸嗎?”

  她對衣服沒什麼研究,大多也就知道一些普通的料子,從前買的時候,也不怎麼顧慮價錢,舒服就穿了。

  只是後來格外喜歡穿絲綢,夏天涼快,冬天卻是喜歡穿純棉的料子,舒服又貼身。

  這間就是件綢子質地,光澤都是上好的,切針腳細密,一點都不稀疏,就算是一整塊的刺繡繡上去,都沒有出現開縫跑線的情況,應該已經算是很好的等級了。

  這種店鋪,裡面燈火通明,還開著小型的降溫儀器,恐怕也不是一般小老百姓能來的地方。

  萬幸左右看了一圈,頂層的確人跡罕至。

  “可以上手,這是媽媽和一個朋友開的展覽店。”秦千汐摸了摸萬幸的腦袋,笑眯眯的說,“你媽媽平時會給我一些靈感,我就會用那些不同的東西,給融入到刺繡當中去——比較出名的,就是之前有一套會夜光的《千里江山圖》,那件被我一分為二,做成了一件旗袍和高跟鞋,把中西方的特色都融入進去了,也在考慮著能做一些首飾……”

  萬幸挑眉,“秦媽媽,你這是打算做服裝設計師啊?”

  秦千汐眨眨眼,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嗯,你姥姥說,如果我想學的話,她可以請一位大師來教我。不過倒也不用……媽媽的朋友就是很有名的設計師,有她在就足夠了的。”

  說著,從裡間便走出來了一個身影,萬幸看著身著大紅金絲刺繡旗袍的人款款走來,還沒靠近,那屬於現下獨有的濃艷風情就讓萬幸的眼前就是一亮。

  美女!

  不過這美女……

  萬幸一眨眼,喊了一聲,“千花姐姐!”

  來人居然正是賀千花,也就是賀知洲的二姐。

  店裡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個同樣穿著旗袍,顏值也相當在線的姑娘,約莫二十三四的年紀,臉龐還尚且帶著些許的稚嫩。

  萬幸看了看,心想這北京城可真小,要是混的還是一個圈子,那範圍可就更小了。

  聽見萬幸這麼一聲喊,在場的幾個女人都愣住了。

  轉瞬,賀千花‘噗嗤’一笑,眼睛彎彎的,說,“你可不能喊我姐姐了——再喊我姐姐,這輩分可就全都亂了。”

  萬幸傻呵呵一笑,她當然知道,這不是看著都是熟人,她在這賣乖呢麼。

  於是她眯著眼睛說,“那我要喊什麼呀?”

  “你兩個媽媽全都喊我姐姐,你說你要喊我什麼?”賀千花樂了,伸出手點了點萬幸還尚且有些嬰兒肥的臉蛋兒。

  軟乎乎的,還彈彈軟軟的。

  剛一碰到,賀千花那雙眼睛就紅了。

  ——她可得有多久沒遇見過皮膚這麼嫩的小孩子了?

  自打賀知洲長大之後,在那些軍痞子教導之下,別說是身上的肉,就連臉上的肉都不帶點彈性了。

  這軟乎乎的小孩兒的臉,揉捏起來可真是……

  賀千花抓了抓手,又看見小姑娘脖頸處帶的項鏈,忍不住的想,怪不得賀知洲那小崽子這麼喜歡這小丫頭,確實是有眼光啊!

  *

  一行人到了店裡,賀千花作為東家,便提議說要款待一下幾人。

  萬中華一聽這話,哪兒還能同意,當下就開著車,把幾個人全都帶到了全聚德,“我一個大男人在這,哪能讓你掏錢?”

  萬幸給她爹點了個贊。

  不小氣。

  敢來全聚德下館子,她家有錢了,也不慫!

  快樂!

  桌上,萬幸終於吃到了她今天一直以來都心心念念著的涼皮,但是想了想,還是沒放太多蒜汁,只點了點味道就行。

  畢竟看這行程,下午她免不得得陪同。

  “其實這次來吃飯,本來我也是有事相求的。”賀千花坐在客座,不過本身就是個圓桌,不也就那麼分主次了。

  萬中華旁邊挨著誰都尷尬,全場就他一個大男人,乾脆慫唧唧的坐在了老婆孩子中間——左邊給夾一個菜,右邊給夾一個菜的,忙的還挺樂呵。

  聽見賀千花開這個口,萬幸有點詫異——賀家在北京城的地位,即便是她,這麼些年下來也差不多都聽說過了。

  但凡是這位賀家唯一的千金想要的東西,那就沒有得不到的。

  還能有什麼事情,是能讓她開口,擺出這麼低姿態的模樣,說是‘有事相求’的呢?

  陳曉白聞言也是一驚,趕忙咽下了口中的東西,連連擺手,說道,“千花姐,你這說的是哪兒的話?你有事情要幫忙,儘管開口就是了。我們能幫上的,肯定會盡全力。”

  秦千汐眨眨眼,跟著一起笑了笑,說,“對呀,曉白說的沒錯——”

  然後她臉一轉,說,“寶寶張嘴,啊——吃烤鴨鴨。”

  萬幸冷不丁被塞了一嘴烤鴨,被全場女人以一種十分慈愛的眼神注視著,莫名覺得脊背上仿佛扛了一座大山,學名叫亞歷山大。

  萬幸:“……”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四更~大家可以不要急等一等看~

  啾咪你們~之前生病斷了兩天太抱歉啦~!


☆、第143章

  還烤鴨鴨。

  烤鴨——鴨。

  萬幸面無表情的把秦千汐卷好的鴨卷吞入口中,看著賀千花用特別慈愛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瞬,手指還跟彈鋼琴前的活動似的,活動了好一會兒。

  萬幸:“?”

  賀千花簡直是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下了要去捏萬幸鼓鼓囊囊的小胖臉的衝動,終於提起正事,說道,“是這樣,我是聽說,千汐不是有一位一直為她看診的國手?最近還幫著曉白在調理身子……”

  這話一有個開端,賀千花想說什麼,大家也就知道了。

  萬幸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賀家那位受了重傷,差一點就丟了一條命的大哥。

  雖然是從植物人的狀態下清醒過來了,可畢竟長期臥床,後續的恢復期間很難。

  之前她和賀知洲通訊的時候,其實也多多少少聽他說過,賀家那位大哥,槍子兒射.到肚子上都不吭一聲,可在復健的時候,硬生生的忍了滿口的血。

  理療效果固然是存在,可用電擊的方式刺激肌肉,萬幸本人也保持存疑的態度,畢竟她不太懂這一行當,更不知道,這到底算是中醫,還是算是西醫的其中一種。

  “是這件事情。”秦千汐有點遺憾的說,“但是這件事情,恐怕我幫不上你。”

  賀千花臉上的失落之情毫不掩飾,但是還是打起精神說道,“我知道可能費用不菲,但是……”

  秦千汐連忙搖頭,說,“不是這個原因。”

  賀千花一愣,隨後伸出手,說,“願聞其詳。”

  “老先生主調內裡,而不是軀幹四肢。”秦千汐有點遺憾的說,“其實一早我就幫你問過了,先生說這個東西,他不會治,找他沒用。”

  賀千花這才終於嘆了口氣,完完全全的放棄了請求,搖搖頭說,“居然是這樣嗎?”

  在場幾人沉默了一會兒,氣氛都有點沉重。

  半晌,萬幸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她摸了摸下巴,只不過這個人暫時也還沒法說——畢竟她雖然知道住在哪,可到底能不能治就是另一回事了,還不好說呢。

  一頓飯吃完,便各自回了家去。

  回城的路上,幾個大人免不了就要說起賀家的事情,提起那位大哥的時候,也都多帶感慨。

  “從戰場上下來的,誰能不是一身的病痛?我聽說,賀家老大身體裡頭,還有十幾片的流彈碎片,就算是醒過來了,可哪怕是一丁點兒的顛簸,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五臟六腑都是疼的。”陳曉白忍不住嘆了口氣,“先前小高還說想去當兵,我真是……一聽見,就忍不住覺得心疼啊。”

  萬中華聞言頓了頓,本想說男人身上帶點傷是正常的,可這種……卻根本就是超越了人體所能夠承受得極限的病痛了。

  他嘆了口氣,說,“小賀也是好樣的,鐵骨錚錚的一個漢子。小小年紀,軍銜也已經不低了,前陣子回京,不就是養傷的嗎?”

  不光賀知洲,還有劉國有,當時鮮血滲透後背的衣裳的模樣,也都歷歷在目。

  這樣的戰士,從戰場上下來,生活還不能順遂,實在是看得人憂心。

  這些話,聽在耳中,就不免要記在心裡。

  萬幸托著腮,看向了窗外。

  陳曉白和秦千汐路邊看到有賣小吃和水果的,便下去買了點當季的水果和雪糕,聽著的這一會兒空擋,萬幸就從窗戶口的地方,不經意看到了在二樓露台上面坐著吃飯的兩個人。

  然後她挑起眉毛——黨秋雨和於彤彤這兩個人,什麼時候關係這麼親密了?

  小姑娘的感情發展,還真是自古成迷啊。

  萬幸一笑。

  不巧,樓上的黨秋雨正托腮抬頭往外看——於彤彤家裡窮,媽媽沒文化,就是個在市場賣菜的,頭一次來這種高檔餐廳吃飯,居然連餐布是什麼都不知道,讓她很丟臉。

  這會兒還在四處張望,活像是劉姥姥進村,什麼都要問問是不是免費的。

  也就是這一抬眼,黨秋雨看到了坐在車裡,正探著腦袋往窗外看的萬幸。

  萬幸的身份,她是已經知道了的。

  畢竟她父親是參謀員,沈榮思又是她父親的頂頭上司,家裡發生的大事小事她全都知道,更知道,原來萬幸就是秦家幾年之前丟失的外孫女。

  現在已經被認了回去,而且就連戶口也在幾天前給改了,這可是一件大事。

  她爸爸當時就說過,如果她能和萬幸搞好關係,她爸爸的仕途能夠提升,以後,她的身份也會跟著水漲船高,一輩子都能享福。

  想到這裡,她眼睛一亮,朝萬幸打了個招呼,終於見到了點歡喜的樣子,“萬幸同學——!是我!”

  萬幸沒想自己會被看見,見狀也只能尷尬的露個頭笑一笑,算是回過,便又縮回了車裡。

  在上面打招呼的黨秋雨一愣,笑容瞬間便落了下來。

  於彤彤小心看了她一眼,撇撇嘴說,“秋雨,你看,我就說吧,這萬幸心比天高的,才看不上咱們這些人當朋友呢。”

  黨秋雨掃了她一眼,諷刺的笑了笑。

  她們這些人?她們什麼人?

  她黨秋雨,和於彤彤這些人,怎麼可能是一類人?

  不過剛才萬幸的那個態度……

  黨秋雨忍不住咬了咬嘴脣,目光便有些怨毒了起來。

  *

  回到車上,秦千汐不由問她,“寶寶,剛才的是同學嗎?”

  萬幸吃飽飯,太陽一曬就有點困,蔫蔫的哼了一聲,往秦千汐身上窩了窩,說,“嗯。”

  秦千汐見狀便也不再多說什麼了,抄起旁邊的小風扇,小心的給萬幸扇風。

  坐在前排的陳曉白偶爾回頭看一眼,就能看到,秦千汐一手在萬幸的眼前幫她擋著陽光,一直舉著不曾放下,另外一手的扇子總是固定頻率的左右搖擺,很枯燥,乏味,甚至很累的一件事情,秦千汐做起來,卻做得特別的認真,完完全全的將萬幸當成了最珍貴的珍寶。

  她心一軟,莫名其妙的眼眶就有些紅了。

  *

  留給學生們一個下午的時間,用來休息、熟悉新教室之後,第二天便要開學了。

  萬幸的開學禮物依然是一整套嶄新的書包和各種文具——這一次的比較過分,全都是粉色。

  拎著粉色小書包上學的萬寶丫相當嫌棄,然而她還不敢不用。

  她不用,秦千汐就會用那種看上去特別可憐巴巴的表情,眼珠上看,低著頭仰視著看你,仿佛你要不帶那個書包,那你就是個罪人。

  不想當罪人的萬寶丫,只能含恨妥協了。

  尖子班的帶班老師依然是徐濤,見到萬幸之後,他板著的臉便樂開了花,笑的像是一朵老雛菊。

  萬幸被他眼角的紋路給弄得心裡一跳,一笑,說,“徐老師好。”

  走廊上已經站滿了長隊,不少走廊那端的人都對萬幸這邊班級存在的位置發出了渴望的目光。

  他們班獨立在一個角落裡面,但是班級門口就是下樓的樓梯,而且一出班級門,便是二樓的一個最大的陽台,陽台可以直接的看到操場,如果不是夏天樹木擋著,甚至能直接的看到校園外面。

  視野特別開闊不說,夏天還特別的涼快。

  在這種環境下學習,捧著一本書,坐在陽台的台階裡,旁邊再放著一杯茶水,手裡握著筆,這得是多舒服啊。

  不少距離尖子班僅有一步之遙的學生們心裡難受的不行,有些在分班的時候,就已經又開始哭了起來。

  萬幸照舊第一個進的教室,環視了一圈之後,還是果斷的找到了一個靠著窗邊的位置坐下了。

  窗戶外頭隔著學校裡面很遠的一道步行街,緊接著便是一牆之外的馬路。

  她這裡樓層低,看不到太多,但也能看到路上不少人洋溢著的笑臉和對生活的企盼。

  她就喜歡看這個,這是在後來的步履匆匆的大都市下完全看不到的光景。

  *

  一天下課,老師在台上檢查了一下課堂作業,發現進度還可以,便讓幾個有些許錯誤的同學留下,去辦公室改錯題,其他人就可以回家了。

  萬幸收拾好東西,拎著那個讓她嫌棄的不得了的小書包打算抄小路回家,可還沒等她起來,就見黨秋雨紅著臉,雙手背在背後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萬幸一頓,將椅子推到課桌裡面,收拾好東西之後說,“有事嗎?”

  黨秋雨含羞帶怯的點了點頭。

  萬幸看著她這模樣就是一陣的沉默。半晌,她有點頭疼的說,“我今晚還要去看我弟弟他們小學的彩排,路上還答應了送他們班裡所有同學一根冰淇淋——所以你要是有事的話,盡快說,我很趕時間。”

  四十多個孩子的冰淇淋可是大單子,她一早就預定了,就等著下學了去人家師父那取貨送到學校裡頭呢。

  再分一分,等到萬志高他們一群小朋友收了心,彩排完畢之後,再回到家豈不是要天黑了?

  聽她這麼說,黨秋雨有點無措,趕緊將藏在身後的盒子拿了出來,說道,“那個,萬幸,這是我爸爸托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八音盒,扭一扭那個鑰匙,就會在床頭唱歌的,裡面的雪還會動,很神奇,很好玩,而且特別的漂亮!”

  她的目光當中顯得相當的有卓越感,畢竟這個八音盒自打帶到學校以後,她就趁著下課的時候放在桌子上,班裡不少女生都羨慕的不行。

  這個東西送給萬幸,她怎麼可能不感激自己?

  果然,還沒收拾好東西的女生面上便露出了渴望的神色,說道,“哇……黨秋雨願意送你這麼好的東西啊?真好,我也想要這麼好看的八音盒……”

  說完,小女生收拾完教室衛生走了。

  萬幸看著她出門,雙眼盯著這八音盒,也沒接,笑了笑,說,“你是有什麼事兒吧?”


☆、第144章

  聽見萬幸這麼問,黨秋雨居然一點意外的神色都沒有。

  她神神秘秘的有點高興,湊近萬幸說,“你怎麼知道?!”

  萬幸笑笑沒說話,笑意卻沒達眼底。

  黨秋雨感覺到了事情有點不太對勁,趕忙上前一步,說道,“哎哎,你別生氣啊,我告訴你還不行嗎!”

  萬幸停下,表情淡淡的看著她。

  黨秋雨咬咬脣,目光閃爍,如果一定要給一個形容詞,那便是令萬幸相當無法忍受的‘算計’。

  “你看,之前秦悅悅那個賤人這麼害我們,咱們也不能讓她好過了!我都打聽過了,她雖然是分到了二班,但是今天第一次模擬考試的成績下滑的厲害,他們班的老師說想把她給調到四班去,感覺她跟不上二班的進度了!”黨秋雨說道,“她要是進了四班,裡面有幾個都是我朋友,咱們商量商量,得給她一點教訓吧?!”

  萬幸聽完點點頭,“你想教訓她?”

  黨秋雨一點頭,“當然了!她之前那麼害我!”

  萬幸笑了。

  她說,“那你教訓你的就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也沒毛病。”

  黨秋雨有點愣住了。

  萬幸這才指了指她手上的八音盒,緩緩笑著說,“但是你把這主意打到我頭上,就不那麼好玩了。黨秋雨。”

  “你不必用這些東西來討好我,秦悅悅和我們秦家已經沒什麼關係了,你要怎麼做,是你的事,畢竟是她惹你在前,不需要故意來試探我的態度。”萬幸垂眸,說道,“不過我也是還是那句話,關注自身,提升自身,想好以後,把你那些雜七雜八的心思多放在學習上頭,比什麼都強。”

  說完之後,就在黨秋雨有些愣神的目光當中,萬幸拎起書包,離開了教室。

  小姑娘家家的,在這個年紀底下,小心思著實太多,往常和她不挨著也就算了,可把這小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之後,總有些惹的人生厭。

  萬幸眯了眯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夾雜著濃郁綠葉香氣的空氣,才覺著心頭舒服了不少。

  黨秋雨今兒這一整天,把那顆八音盒翻來覆去的給所有人看,到了晚上,故意在還有幾個同學在的時候要送給自己,不就是擺明了要和所有人說,自己和她是一波的麼。

  拉幫結派可以,但是她沒興趣,小姑娘這種下意識的尋求同夥的行為,萬幸不想乾,也不屑去幹。

  畢竟她也不是什麼真真正正意義下的十二三的小姑娘,看的比這些年紀不大,卻總覺得自己知道的很多的小姑娘通透。

  *

  到了校門口,萬幸便掏了錢,請師傅搬了一箱泡沫箱子包裹著的冰淇淋,要送到萬志高所在的學校去。

  “都是給你弟弟的同學買的啊?”師傅推著個車子,冰糕全都卡在後座上,因為距離並不遠,也不趕著這麼急。

  萬幸這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在泡沫箱裡面放上袋子,中間隔著一個保溫層,再在外面蓋上被子,便能很好的保溫了。

  她笑了笑,說,“是啊師傅,我弟弟說他們明天就是開學典禮匯演了,今天我專門過去給他們打打氣呢。”

  一群孩子,大夏天的吃根最愛的雪糕也是沒什麼影響的。

  萬幸也不是沒想過會不會因為雪糕拉肚子,但是雪糕這玩意兒卻是眾選出來的結果,眾望所歸,那就乾脆這樣了。

  師傅點點頭,看了看萬幸,說道,“你今年是初中吧,過不久要畢業了吧?”

  “是呢。”萬幸也是一笑。

  師傅聞言便帶了些感嘆,說,“以後的學生娃啊,都不容易了。今兒早上我還瞅見一個開學就撐不住暈過去的,被好些個穿著軍服的軍人抬著擔架給送到醫院去的……好像是中暑了……”

  萬幸眼皮一抽,心裡突然升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軍人抬著擔架送走的,中暑的學生?”萬幸問道。

  賣冰棍的師傅不疑有他,看了看萬幸,一眨眼,說,“嗨,你還不知道呢吧?國1家下發條令了,從今年起啊,學校可就得開始軍事化訓練了,就高中的崽開始,開學得訓兩個多星期呢,你看看這大太陽天的,讓一群孩子去跟著當兵的打正步,站軍姿,這誰受得了哇……”

  萬幸只覺天旋地轉,欲哭無淚的跟著一起喃喃自語的說道,“是哇,這誰受得了哇……”

  軍訓啊。

  她都不知道軍訓是哪一年開始的,只記得軍訓要頂著大太陽在烈日之下站整整一天。

  運氣好的班級能分到樹底下,運氣不好的班級,那可真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唯一的陰影那就是睫毛垂下的時候的那一小片——萬幸可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年她因為軍訓被曬得臉上和身上全都脫了一層皮的事兒。

  *

  到了學校,師傅就不讓進去了。

  萬志高老早就在校門口等著了,一群小蘿蔔頭歡呼著,萬幸倒有一種山大王回山的錯覺了。

  小朋友們雖然要排練,但是時間也不能耽擱的太晚,把冰糕分完之後,箱子還要還回去的。

  萬幸簡單的和一群家長們在底下看著小孩兒們跑來跑去,滿臉都是最誠摯的笑容,哪怕是有些隔閡和矛盾,轉眼握個手,鞠一躬,再道個歉,立馬就和好如初的模樣,笑的宛如一個老母親。

  一路上,萬志高牽著萬幸的手,姓高彩烈的說,“寶姐寶姐,我剛才當升旗手當得好嗎?!”

  萬幸想了想萬志高剛才腰板挺直,恨不得把小肚子全部都給吸進去的模樣,煞有介事的點點頭,說,“特別有模有樣的,誰教你們的?”

  “知洲哥哥啊!”萬志高樂了,“他走之前,我可特意拜託他交給我的,我練習了一個暑假呢!”

  說得倒也是,在村裡的時候,萬幸就經常看見萬志高拎著一個小木棒,滿臉嚴肅的站在河邊兒做揮手動作。

  ……只不過她那時候還以為萬志高是在那釣魚拋魚竿兒呢……

  她輕輕一咳,路過了一家高中,眼珠一轉,牽著萬志高的手說道,“小高,走,跟姐姐去一趟高中。”

  萬志高一臉蒙圈的被拉過去,說,“去高中幹啥啊?”

  “……去看看。”萬幸吞吞唾沫,心想畢竟是中央下發文件的改革軍訓第一年,恐怕模式是前所未有的煉獄型。

  這時候放學的時間還早,四五點就下課了,也不流行後來的拖堂那一樣,因此這會兒還艷陽高照著,火辣辣的曬到人身上,站一會兒都覺得頭皮疼。

  萬志高雖然不明白,但是還是跟著萬幸溜進去了。

  一路上萬志高的嘴巴不停的■吧■,說,“寶姐你幹嘛要和門衛大叔說是來找人的呀,咱們這學校誰也不認識呀……”

  “認識。”萬幸看了他一眼,拿出來一塊巧克力,說,“閉嘴,吃。”

  萬志高閉嘴開始吃,眼睛滴溜溜的轉。

  *

  兩人躲在一棵樹下,看向了不遠處的操場。

  學生們已經保持單手單腳同時舉起的動作很長時間了——萬幸初步看了一眼手錶,足足五分鐘,誰敢動,教官直接一腳就踹上去了。

  女生少一點,三分鐘左右就讓放下去換另外一邊了,男生則要足足保持五分鐘,才能換邊。

  就這麼循環往復,半個小時的重複動作。

  萬幸看的那叫一個心驚膽戰啊。

  這可和她們後來小打小鬧的軍訓完全不同,正正經經的是真軍事化訓練,一點都不帶虛的。

  看著旁邊其中一個教官身上的兩道槓,萬幸就剛覺得腦殼疼了。

  跟失了魂兒似的,萬幸溜著牆邊離開校園。

  萬志高不懂她的悲傷,吃的滿嘴都是巧克力,眨巴著眼睛,想問他寶姐為啥突然這麼情緒低落,但是又不好意思說。

  只是突然之間,他扭頭看見一個長得挺好看的小姐姐,在給一個特別帥氣的軍官哥哥送水,那一下子,萬志高眼睛突然一亮,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點什麼!

  “萬幸?”從後方突然傳出了一個聲音,萬幸一愣,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卻發現居然仍然是穿著潔白襯衫搭配著黑色短褲的譚睿。

  萬幸忍不住看了一眼這四下的環境,特別真誠的發問,說,“怎麼哪兒都有你啊?”

  譚睿也樂了,“教研工作也是我必修的課程之一,下至初中,上至大學。我還沒問你呢,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了?”

  萬幸一時之間還真被問住了,嘟嘟嘴,不想說話。

  萬志高舉起手,挺起小胸脯,眼睛瞪得晶亮,說,“我知道,我知道,剛才我寶姐是來看這些士兵來的,譚睿哥哥我跟你說,我發現了一個人長得跟知洲哥哥好像啊,就是沒知洲哥哥那麼白……唔!”

  萬幸一把捂住萬志高的嘴巴,面無表情的衝著一臉詫異的譚睿笑著說,“那什麼,這不是剛才聽說高中要聽市裡條令開始軍訓了,我就過來看看麼。”

  譚睿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萬幸要來看的主要原因。

  畢竟他也算是帶過萬幸學習的老師,萬幸在體育課上的表現,他那也是記憶猶新啊——村裡的孩子,一說到要測驗八百米跑的時候,那可是一個比一個積極,就萬幸一個人,那是能拖就拖,實在是不能拖了,就乾脆卡著及格線過。

  體育她就沒得過高分兒!

  也是真奇了,萬幸能算準每一次的三分五十六秒過線,怎麼就不能把腦筋分一分,分到那腿上,多點體力呢?!

  萬幸蔫噠噠,看著譚睿,心知瞞不過,乾脆說,“譚睿哥哥,你說,我要是初三不上了,直接跳到高二去,能不軍訓行嗎?”

  譚睿眉心一跳,心裡也是吃了一驚,“你……”

  萬幸看了他一眼,知道譚睿被自己嚇著了,只能嘆了口氣,憂傷的說,“誰還不能有點夢想了呢。”

  譚睿鬆了口氣,有點發笑,他剛才可還真的當真了。

  當下他說道,“行了,別想這些有用沒用的了,快回去吧,再過會兒天都要黑了。”

  “還早呢。”萬幸看了眼橙黃色的天,心裡卻真的打起了跳級的主意。

  譚睿看著小丫頭這若有所思的樣子,忍不住心裡一跳——不至於,這丫頭真的聰明到能三級跳吧?

  她小學可是跳過一級的!基礎本身就沒打好,還能年年拔尖,這要是再跳級,還繼續能當第一……

  譚睿震驚了,忍不住瞪大眼睛打量起了萬幸來——可造之材,這絕對是個可造之材啊!

  等到萬幸畢業以後,一定能成為一個國家棟梁,國之棟梁!

  深愛祖國的譚睿頓時雙眼放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可造之材正在忙著逃避軍訓。

  並且打算無所不用其極。


☆、第145章

  告別了譚睿之後,萬幸想起之前的事兒,便讓萬志高先回了家。

  她拿著之前從張敏靜那要過來的地址,找了好久,在天邊的夕陽都快升起的時候,才在一個小胡同裡面找到地方。

  萬幸叉著腰,吹了吹自己額前的那抹發絲,心想這些個老爺子是不是一個個的都喜歡‘大隱隱於市’這一句話,一個個在北京城的這小胡同裡面,藏得比誰都深。

  還真別說,這真的要找的話,沒那功夫還真的難找到。

  只不過此刻大門上落了一把銅鎖,很古老的銅鎖,用力推開她都擠不進去一個腦袋,萬幸險些腦子被門夾,想了想,便乾脆背著手,背著自己那個粉粉嫩嫩的小書包,在這牆根兒邊兒上溜達,一邊等人。

  沒多會兒,就有一個乾瘦乾瘦的老頭從不遠處走了過來,手裡還拎著一個碩大的編織袋。

  萬幸眼睛一彎,迎了上去,蹦到他面前,喊了人一聲,“孫爺爺!”

  老孫頭被突然蹦出來個姑娘嚇了一跳,吃了一驚,這才說道,“小寶丫?”

  萬幸點點頭,“是我呀——您回北京了怎麼也不和我聯繫啊,沒了我平時和您鬥嘴打趣兒的您不覺著孤單嗎?”

  說這話,萬幸便把人往門口引。

  老孫頭完全沒注意到,跟著萬幸就跟過去了。

  等他打算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他這才察覺出不對勁兒了,斜著眼看萬幸,說,“你這小妮子又打什麼鬼主意呢?”

  “沒有呀。”萬幸特無辜的眨巴眼,“初次見面,我能打什麼鬼主意啊孫爺爺,你看看,胡同外面的大爺大媽看我跟你進來多羨慕呢!”

  老孫頭一輩子沒有子女,更沒見過有老伴,整天一個人來一個人去,瘋的時候四處樂呵,可尋找藥材,給人看病扎針的時候的認真,萬幸也是看在眼裡的。

  老孫頭聞言一停,那小眼神兒滴溜溜一轉,立馬就往胡同口看去了。

  天底下大爺大媽都一樣,閒的沒事兒乾了就喜歡話家常,不管什麼地方的,都是一樣的。

  見狀,老孫頭也一樂,說,“走,回家去!”

  “得■!”萬幸蹦進去了。

  “您剛才這是幹啥去了?”萬幸看了看老孫頭那一袋子。

  老孫頭哼著小曲兒,手裡還拎著那根萬年不變的煙桿子,也不見裡頭點過煙,聞言回過頭,說,“拾破爛去了。”

  萬幸:“……”

  看了一眼這院子,雜七雜八的啥都有,還真是撿破爛去了。

  萬幸‘嘖嘖’有聲,說,“您老好歹支個攤子,掛個帆布,就在這胡同口,擺個攤兒看病都行啊,你之前被收繳的那些文書證明不是全都下發還給你了嗎,回學校教書都是可以的呀,幹嘛要這樣啊?”

  “回不去了,不習慣。”老孫頭看了萬幸一眼,哼了哼。

  萬幸樂了,心想這老孫頭年紀一把大,但是其實就是跟個小孩兒似的。

  教書育人的夢估計一直都在,但是他過不去自己心裡這個坎。

  在村子裡待了數十年,的確已經完全沒法適應現在見面都要點頭鞠躬的校園生活了,且中醫學習漫長又複雜,許許多多都是從實例上摸索的經驗得出,很多都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東西。

  讓他站在台上,不如讓一干學生跟著他走一天,可他願意,學生願意嗎?學校又會願意嗎?

  萬幸瞅著這小老頭憋屈的樣子,眼珠一轉,說道,“你在這撿破爛,是想看病吧?”

  她就不信了,一個光榮回歸的學者,還是這年代下寥寥無幾的擁有真才實學的醫者,會就這麼放著不管,任由他去撿破爛?!

  老孫頭一朝被拆穿,臉上掛不住了,重重的哼了一聲,“哼!”

  跟個彆扭的小孩兒似的。

  萬幸一樂,拍了拍他,說,“孫爺爺,你別氣啊,你看,你當初救了我一條命,現在你就再多救別人一條命唄,行不行?你就也當是還了人家的恩情了,你不是最討厭欠人情嘛?”

  老孫頭回過頭,說道,“救別人一命?救誰一命?”

  “要說起來,這人跟你還真有點關係呢。”萬幸摸摸下巴,說道。

  老孫頭瞟了她一眼,就是梗著脖子不說話。

  回到北京城這麼些天,恐怕老孫根本就不適應。

  世上哪有真能這麼灑脫的人,人和人、眾人和眾人,本身異樣的眼光就能毀了一個本來真的天性樂觀豁達的。要麼,就是被逼的脾氣古怪,例如那位已經徹底不再出山的國手的。

  萬幸也不拿橋了,說,“是賀知洲他大哥,早年不是戰場上傷了身體,後來成了植物人麼。雖然醒了,但是復健到現在也有些日子了,遲遲都不能走路,人家想請你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溫養的法子。”

  內調以及外傷,老孫在農村見得多,會的也就多。

  包括萬中華的嗓子,也包括曾經從樹上跌斷腿,骨頭都已經刺破肌膚,卻在半年後除了一條疤痕之外,都看不出曾經斷過骨的小孩兒。

  老孫頭吊著眼看他,清清嗓子,說,“那成吧,你改明兒讓他過來,我給瞧瞧。”

  萬幸忍了他有一會兒了。

  見老孫還在這哼唧,乾脆也學他一起吊著眼瞅他,說,“您這什麼意思啊?我都說了人家是個病患,是受了傷的戰士,還是個腿不能走路的戰士——你還讓人家上門,你也好意思的?!”

  老孫頭眼睛一瞪,愣了。

  萬幸眼睛瞪得比他還大,順帶還插起了腰。

  老孫縮了縮脖子,輕輕哼了一聲,說,“我去就我去。”

  萬幸點點頭,“這才對嘛。”

  “不過我不一個人去,你到時候得跟著我去。”老孫頭眯了眯眼睛,說,“小丫頭,想學醫呢吧?當初又是看我治病又是翻我屋裡書的,都當我不知道哪?說吧,現在都會了多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有點少,但它好歹是個四更。

  所以四更送上~


☆、第146章

  她表現的能有這麼明顯?

  萬幸眯了眯眼睛,盯著老孫頭這顯然看上去相當得意的表情看了又看,最後說道,“我說孫爺爺,你這也太不靠譜了。你既然都看出來了,也不說教教我,就讓我自己在那亂翻騰啊?”

  老孫頭仰頭輕哼,“那我也總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學習的天賦了。”

  萬幸挺詫異,也覺得認同。然後她問,“那你現在覺得呢?有天賦嗎?能跟著您一起學了嗎?”

  老孫頭眼睛笑的彎成一條縫,鬍子都要翹起來了,還要逞強說,“那可不行不行,得再觀察,還得再觀察觀察。”

  要不是得尊敬老人,萬幸可真想蹦上去給這小老頭兒鬍子都給揪掉嘍!

  得了便宜在這還賣乖呢!

  “好了孫爺爺,知道你高興,想笑就笑出來吧。”萬幸也樂得不輕,說,“天色也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老孫頭一看,還真是。

  跟萬幸說話每次都感覺不到時間流逝,小丫頭雖然年紀小,可通透的很,跟她說話聊天的時候,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在跟一個小孩子說話。

  可通透吧,卻不世故,聊起天來還總能隨時隨地的開上些玩笑,讓人身心都是舒服的。

  在鄉下這麼些年,老孫頭細細想來,可能也就是萬幸在的那幾年,他過的算是最開心的了。

  老孫頭拍拍屁股,說,“趕明兒你得了空,就來我這,我跟著你一起走一趟賀家。來,爺爺送你出這片胡同口。”

  萬幸也沒拒絕,“成,我明天下了學就來找您,時間也早,帶您去認認門路。第一天就看看就行,能治就治,不能治您也想想辦法幫忙給人減輕點痛苦……”

  絮絮叨叨的一路走,老孫頭時不時點個頭,有模有樣的,背影看上去,當真像是祖孫倆。

  ——這種老北京胡同,一貫是她能進得來但是出不去的,更遑論她進來的時候勉強算是白天,可這離開的時候,卻已經夜幕低垂了。星星都快掛在天空上了,哪兒還容得她去認路啊。

  萬幸忍不住再一次感嘆,心想這路痴,也果然是會傳染的啊。

  *

  譚睿回學校的時候,正巧路過了一家郵局。

  想了想,他還是進去撥通了一個電話,對著那邊的男聲說道,“您好,我是譚睿,我要找賀知洲。”

  那邊讓他等了一會兒,緊接著,過了不久,就出現了一個聲音還帶著些微喘的男聲。

  賀知洲的聲音從對面響起,有些深沉和粗噶,說,“什麼事兒?”

  “沒什麼大事。”譚睿聲音柔和,有一貫讀書人的文氣,斯斯文文的說道,“今天我在高中校園裡面,碰到了小寶丫。”

  許是太久沒聽見這個名字,賀知洲有一瞬的迷茫。眯了眯眼睛才說道,“她跑那去幹什麼?”

  譚睿想了想,說,“可能是早戀?”

  賀知洲:“……”

  他沉默了一陣子,說,“什麼意思?”

  “哦,是這樣,她今天來的時候,是帶著弟弟一起過來的。在操場上蹲了半天,據她弟弟說,她一直在盯著一個長得特好看的軍官看。”譚睿話說到這裡,已經開始笑了,“還是聽她弟弟說,那個軍官,長得很像你。”

  賀知洲也不知道什麼心態,在這裡突然‘哼’了一聲,帶著股說不明意味的笑聲,說,“瞎鬧什麼。那小丫頭肯定不是早戀,她去高中肯定是有別的念頭,譚睿,不該想的別想,你不想想她今年才多大。”

  “我當然知道。”譚睿說,“但是我也知道,你爺爺囑託過我,沒事兒了多和你談談心,別讓你真把這一條命當玩兒似的,隨隨便便就給丟了。你但凡是死了,可也得想想你家裡的二姐和大哥。你二姐操持家業已經很辛苦了,說句不好聽的,一旦你爺爺去世,整個賀家,是誰說了算?你真要讓你哥還是讓你姐,肩上扛著那些世俗眼光,一步步的跪在那些人面前,被千夫所指嗎?”

  賀知洲一咬牙關。

  譚睿說,“你既然覺著那小丫頭好玩,平時沒事兒就多去找人家玩玩。萬幸是個好孩子,在她身邊,起碼你也有點活氣。”

  賀知洲想了想,隨後說,“行吧。”

  *

  掛斷電話之後,譚睿捧著書,施施然的離開了郵局。

  打小報告這事兒,他幹的次數多,也不差這一回了。

  他和賀知洲,從幼年時到現在,已經處在了兩種完全不同的極端生活狀態裡面。

  賀知洲從前無拘無束,頂上有老爺子慣著,底下有他二姐頂著,他樂意當一個頑主,混跡北京城,今兒跟誰幹一架,明兒又去跟誰鬧一波,這都沒事兒,年紀小,也有人頂著。

  說好聽點,就是孩子小,性子野,天真爛漫了點,是個有血性的少年。

  而他那時候,趕上文化變1革,處處束手束腳,站在了人生一個低谷期,束手束腳,胡亂的硬挺著脊背,非要保持那所謂的一身文人傲骨,被賀知洲整天指指點點,說三道四的。

  後來他知道,賀知洲想激起點他身上的活氣。

  現在又何嘗不是呢。

  賀知洲越長大,就越知道他自己生長在一個泥潭裡,不是混不下去,就是他有點累了,索性把戰場當成一個遊記場,次次也就他衝的最猛,傷的最終。

  這如同火箭一樣上升的軍銜,卻都是拿命換來的。

  賀家老爺子幾次找他談心,話裡話外說的,不外乎就是這唯一的一個孫子了。

  迎著夏日夜晚的涼風,譚睿提提眼鏡,埋頭走入了高聳而立的職工宿舍。

  他們這一代人,誰也都不必誰好過。

  *

  萬寶丫迷路了。

  她黑著臉,盯著一邊兒老頭看,說,“你不是說你認路嗎?”

  老頭兒比她還冤枉,滿臉無辜的說,“我就是認路啊,但誰知道那邊修路給堵了啊,它這一堵,那我可不就不認識路了嘛!”

  萬幸:“……”這話說的可太理直氣壯了,她簡直是沒法反駁。

  半晌,路越走越偏,要換個人,萬幸這會兒早就一板磚拍上去了,換成旁邊這老孫頭,她也說不了什麼重話——好歹人家在自己幼年時幾次上門無償針灸,否則就算是她活了過來,殘餘在體內的蛇毒和老鼠藥的餘力也得讓她成個病歪歪的西施娘子。

  一老一小手拉著手,時不時的鬥嘴絮叨一番,老孫頭還挺開心,見了人就說是自己孫女兒,萬幸也給面兒,見了人就說老孫是自己爺爺。

  走到一個拐角,萬幸累了,一屁股坐下,說,“孫爺爺,您還沒告訴我,您大名叫什麼呢?”

  老孫頭一愣。

  然後他很仔細的想了一陣子,滿臉迷茫的搖頭說,“嗨,我不記得了。”

  “村裡好些人喊我老孫頭,打漁的、種地的都喊我老孫頭。接過骨頭的那家喊我孫骨頭,治過肺病的那家喊我孫神醫,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幾十年都沒人喊過我了。”老孫頭回憶了一下,說,“就連帶下鄉的那些書本證件,墊桌角的墊桌角,生火的生火,擦屁股的擦屁股,這麼些年下來,也是丁點兒都不剩下了。”

  萬幸給他豎起一個大拇指,“兩袖清風啊?”

  老孫頭應景的甩了甩袖子,樂呵呵的說,“那可不,兩袖清風呢。”

  萬幸一樂,“那這完了,以後想幫你收屍都不知道你大名。”

  老孫頭一眨眼,‘嘿嘿’一笑,“那就乾脆在碑上寫個孫神醫,也讓後人瞻仰瞻仰。”

  兩人對視一眼,幾乎是異口同聲說,“那可真是太不要臉了。”

  *

  月亮已經高高的掛在天空上,夏天月亮高懸,怎麼著也得□□點了。

  “咱咋弄啊?”萬幸有點困唧唧,“找個地方湊合著睡了,再等明兒有人了問問怎麼走?”

  老孫頭一頓,終於尷尬一笑,“這不太好吧……”

  他還知道這不太好啊。

  萬幸白眼一翻。

  正說著,突然,於拐角最深處的小胡同的門被打開了,一片暖黃的燈光便從胡同深處照到了外面來。

  北京城的夜晚有些地方有路燈,但是這種狹小的胡同道裡頭,這個點肯定是漆黑一片,真正意義上的黑燈瞎火,伸手不見五指。

  見有光芒出現,萬幸和老孫一起回頭看去,卻發現一個人逆光而戰,立在了門檻有將近五十多釐米的門後。

  ……這門檻怎麼看著有點眼熟呢?

  萬幸一眨眼,發現居然是之前那個老國手的屋子,難怪她說附近看著眼熟,但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居然兜兜轉轉的,轉到這裡來了!

  她眼睛一亮,從地上一躍而起,知道在哪了就好辦了,扭臉兒就能出門了!

  然而還不等萬幸跑過去,卻見老孫頭一縮脖子,大概是認出了來人,馬上就想跑。

  萬幸一聲招呼還沒說出口,就聽見對方垂垂老邁的聲音越拖越長,帶著一種冗長又跨越了時間長河的嘆息,說道,“師兄……”

  老孫頭邁出的腳步收了回去,滿臉無奈的回過了頭。

  萬幸把嘴合上,一眨眼,選擇沉默。

  兜兜轉轉,曲折離奇,果然不愧是,天底下的人都是一家人。

  趕明兒她上個街,是不是還能遇到個奇景,或者是再碰見個親戚?


☆、第147章

  萬幸來不及多想,就見柳無疾已經邁出門欄,在程典的攙扶之下,出現在了門口。

  他的影子被背後投射出的燈光拉扯出老長,尖端正好半離不離的湊在萬幸和老孫頭蹲著的邊緣,伸個腳就能踩到。

  萬幸決定……保持沉默。

  故交相見,然而兩個歲數加起來已經超過百歲的老人四目相對,卻皆是無言。

  老孫頭左右瞟了瞟,發現大概是跑不了,鬱悶的嘆了口氣,說,“師弟。”

  這下萬幸可驚了。

  老孫頭是大國手的師兄,那是怎麼混到要流落鄉野的?

  難不成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萬幸又仔仔細細的想了一下,柳無疾的家中極靜,且屋內有香氣十分沉重的熏香,一筆一紙的擺放都十分規範,換句話說,就是絲毫沒有一點人味兒,仿佛裡面住著的,就是個機器。

  可反觀老孫頭……

  嗯,這人剛才還在那撿破爛兒呢。

  “小丫頭,回去吧。”老孫頭慈愛的摸了摸萬幸的腦袋,看了看處在柳無疾身後的程典,說,“大侄子,送一趟。”

  程典木訥的點點頭,這才越過了柳無疾,走到萬幸旁邊,對著萬幸紅著臉說,“我、我送你回去吧。”

  萬幸不耽擱,一點頭,說,“那改明兒見啊老孫。”

  老孫背對著她擺擺手,然後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耶。

  萬幸彎了彎眼睛,得,還有心情開玩笑,看樣子是不怎麼沉重。

  *

  這地方萬幸其實也就來過一次,胡同複雜難饒,更沒有什麼明顯的標誌物,但是程典自小在這長大,閉著眼睛都能走出去,三拐兩拐的,就把萬幸成功的給送到了胡同口。

  “行了,就送到這吧。”萬幸拍拍裙子,看了一眼,說道。

  程典一愣,“我總得把你送回家,這麼晚了,你一個人不安全。”

  “安全得很。”萬幸拍拍他的手臂——肩膀夠不著,說,“警察叔叔晚上都會巡邏,我真遇上事兒了吼一嗓子這鄰里街坊的也都能聽見。程典叔叔,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時候你回去給那二位端個茶倒個水,去討好一下老孫頭,可比什麼都重要。”

  程典愣愣的點頭應了,萬幸一笑,蹦躂著走了。

  有些人呢,天生在人情世故上面就不怎麼開竅,程典就是這其中的那一個。

  但是這種人,通俗來說也還有個好處,就是幹什麼都專心,也能靜下心來鑽研某種東西,且通常成就也都會挺高。

  *

  大晚上的路上已經沒什麼人了,萬幸倒是不發■,就是在想待會兒回去要怎麼跟家裡人解釋,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如實相告。

  畢竟偶遇老孫頭,對秦千汐和陳曉白來說也算是個好事兒,起碼能在賀千花那邊領到一份情,也能和賀家打好關係。

  賀家這年輕一輩,就指望著賀千花和賀知洲了——賀家老爹是個不中用的東西,老爺子一輩子征戰沙場,那是個掌握著實權的人。可偏偏生的兒子是個慫包,不光慫,還沒擔當,又好色。

  他們這些人裡面,在當時條令頻發的年代裡面,誰不是把腦袋勒到褲腰帶上過日子,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組織給□□的?

  可偏生賀家這個獨生子厲害,不光搞外遇,還生了個兒子。

  氣死了原配之後,居然還帶著小三兒登堂入室,非要登記結婚。

  老太太當年就被氣的一病不起,沒多久就撒手人寰,老爺子更是放了話出去,說他和賀家此後再無關係。

  那之後,賀家那慫包升遷之路便步步艱辛,為人也越來越慫,偏生又喜歡在家裡耀武揚威。

  這些都是萬幸來了北京城之後打聽到的。

  畢竟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往後聞名遐邇的朝陽群眾畢竟不是蓋的,什麼小道消息,只要蹲在那嗑會兒瓜子,也都能知道個七七八八了。

  正胡思亂想的想著那些有的沒的,萬幸耳邊便突然聽到了一陣女生凄厲的呼救聲,那聲音聽著耳熟,但是萬幸一時之間居然還想不太出來了。

  只不過伴隨著那斷斷續續的呼救,還有不停的巴掌聲,以及撕扯布料的聲音。

  這些聲音夾雜著兩個以上的男性粗噶的喘息,代表著什麼,已經不言而喻了。

  萬幸看了看天。

  月亮挺圓,夜黑但沒風,看起來也不像是個什麼行凶的日子。

  她白眼一翻,左右看看,隨手在路邊抄起一根木棍,放在手裡墊了墊。

  入手挺沉,估摸著是這附近誰家經常用的鐵鍬上頭的棍子,都已經很光滑了。

  進去胡同一看,果然有三個男人,正在圍著一個在地上不斷掙扎的女人正在施暴,女人還在不斷的進行呼救,可儼然已經被三人打的奄奄一息了。

  萬幸用棍子敲了敲牆面,發出了‘篤篤篤’的三下聲音。

  裡面有個人沒太敢動手,本身就在望風,幾乎也是瞬間就聽到了聲音,一瞬間就扭過了頭,顯然也是頭一次,慫的很。

  萬幸一樂,棍子又在地上戳了戳,說,“停手了停手了,幹嘛呢三個大男人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啊。”

  裡面正在進行著動作的兩個人頓時停下動作,望向了聲音來處。

  在發現來的人是一個小女孩兒的時候,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眼底閃過了一絲掙扎,然而僅僅是瞬間,他便惡聲惡氣的說道,“小丫頭片子趕緊滾——”

  萬幸‘嘿’的一笑,棍子抄在手上,手裡書包一扔,十分靈巧的便朝著那人腋下三寸的地方重重一擊!

  當下,那人捂著胸口痛苦倒地,嘴裡還在不停地發出著痛苦卻又無法成聲的哀嚎。

  其餘兩人這才對視一眼,知道這是來了個硬茬,攥著拳頭便衝了上來!

  萬幸也不懼,手裡的棍子在她手裡不甚靈活的被轉來轉去,主要也是太重,不然她也能稍微靈巧一點。

  不過幾瞬的功夫,三個成年男人便被打倒在地,明明萬幸也沒怎麼敲打,可這幾個人卻都像是受了什麼重傷一般,根本無法再站起來。

  萬幸這才感嘆,中醫果然博大精深——刺穴位這事兒,雖然不至於像是什麼啞穴、定身穴之類的神乎其神,可要戳中要害,那也是疼的人瞬間能昏死過去的,以後還是得多練啊。

  撂下棍子,萬幸往裡頭走了走,說道,“你沒事兒吧?”

  裡面的女人這才攏了攏身上已經幾乎快要成了布條的衣服,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臉上雖紅,但還沒有開始變得青紫,看上去倒還真有點楚楚可憐的意味。

  然而看清正臉之後,萬幸深深地沉默了。

  眼前這人倒也不是別人,正是方玉雅。

  萬幸嘆了口氣,心想今天這到底是個什麼黃道吉日——然後她扭過頭,看了這一地的狼藉,說,“你回家?”

  方玉雅顫抖著點點頭,到底還是給她嚇壞了。

  萬幸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雖然她是看不上方玉雅那下三濫的手段,但是一個姑娘家家的,她也看不下去被這些人渣這麼對待。

  想了想,萬幸用棍子擋著這些人的臉,瞧清楚了之後,打算明天一早去附近派出所報個案。

  察覺出了萬幸的意圖,方玉雅慌張的說,“寶丫,寶丫——求求你,你別去報警,你要是去報警,我這輩子就完了!”

  萬幸正還想著要怎麼弄點證據,畢竟她一個人也拖不動這三個大男人——回去再找程典的功夫,這幾個人也都能緩過來自己跑了,徒勞無功。

  在這守著,等人醒了再給打暈也顯然不現實。

  被方玉雅這麼一打岔,萬幸側過頭,說,“你這輩子?”

  方玉雅一愣,渾身仍在不停的顫抖著,腦子卻清醒了一點,點點頭,說道,“是、是……雖然我沒真的被侮辱,可這要傳出去,那些閒言碎語也夠把我給淹死了……”

  萬幸樂了,“方阿姨您可真逗,您和常媽兩手一揮就毀了我親媽一輩子,現在來跟我說,讓我不要報警去毀掉你一輩子?”

  方玉雅捂著臉跪在萬幸面前,說,“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也是為了你媽媽好——寶丫,你要相信我,我當時真的是想著,只要把你扔了,千汐沒有孩子當成個絆腳石,她還能再嫁更好的,她還有大好前途啊!”

  萬幸面無表情的聽著,然後掏了掏耳朵。

  過了會兒,她聽著女人嗚嗚咽咽的聲音,覺得聽著有點煩,把腿往後一扯,說,“方玉雅,謊說得多了,是不是連你自己也當真了?”

  方玉雅的哭聲一停。

  萬幸笑了笑,順腿抬起來又給了旁邊的男人一腳,把人再次踹暈過去之後,說,“別以為我就真跟個小孩子似的是個傻的——我如果是你,最好是在今晚之後,就考慮考慮,回去找個能做的工作,別管什麼髒亂差的,先把你父母送走再說,也別去想那有的沒的。”

  這大晚上的,方玉雅又一次出現在了去秦家的路上,想幹什麼她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但看她旁邊那散落一地的首飾,大約也能猜到一些。

  不論是去賣慘還是別的,挑了這麼個時間,就得想到後果。被這些地痞流氓盯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兒,可惜方玉雅太著急,忽略了這一點。

  聽見萬幸這麼說,方玉雅一陣的詫異,眼睛瞪得老大,滿眼的不可置信。

  萬幸抬抬下巴,說,“把你那一地的釵環首飾撿撿,當了或者是拍賣了,留下的錢夠你過好這一輩子了,別去想那些不該想的,想想你本來的,人這一生啊,得懂得知足,你說是吧,方阿姨?”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來了!


☆、第148章

  ——你說是吧,方阿姨。

  這一句話再一次在耳邊響起的時候,就宛如一道驚雷一般,讓方玉雅渾身一震。

  一句話帶著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的瞬間,當年那個穿著嶄新的虎頭鞋,漂亮的仿佛是年畫娃娃一般的小女娃活靈活現的站在她面前,笑意盈盈的問她。

  ——“方阿姨,好看嗎?”

  她遍體生寒,幾乎是下意識的抬起頭,望向了那即便是站著也不比她高出太多的,身材已經開始抽條了的小姑娘。

  她腦海中幾乎是瞬間想起了一個詞:多智而近妖。

  從前她偶爾覺得萬幸很邪乎,可更多的也就是一種感覺,曾經有心她想討好萬幸,卻莫名其妙的總是不敢上前,因為這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總會讓她覺得自己仿佛此地無銀三百兩。

  可現在,卻是實打實的,讓方玉雅覺得心底都升起了一股寒氣。

  萬幸撇撇嘴,把手裡的棍子一扔,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小書包,拍拍塵土,扭身走了。

  看方玉雅那一身的釵環首飾,也該知道沈榮思沒有做到恩斷義絕,否則等著方玉雅的,絕對不是現在她還有心思再去想著要如何去賣慘的光景,她會真的很慘。

  可就是這樣,方玉雅反而會更難過。

  畢竟方玉雅家裡還有臥病在床的父母,剩下的這些東西,雖然看著寶貴,可如果真的是急賣,反而不好賣,只能降價。

  方玉雅如果不想她父母因此喪命,即便是再不捨得,也得把那些東西全都給典當了,日日夜夜都要為此奔波疲勞,真正意義上的身心都會受到重創,現在還有心思想這些沒用的,也不過是因為時間還沒到罷了。

  也只可惜了,方玉雅也算是握了一副好牌,能搭上秦家,可惜一手好牌打了個稀爛,自欺欺人這四個字,被她也算是貫徹的淋漓盡致了。

  *

  當晚回家,萬幸身上多了些不該出現的灰塵,自然就被一群大人揪住好生詢問了一番。

  就連萬志高都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皺著小眉毛繞著萬幸轉悠,“寶姐寶姐你是不是摔了呀?哪裡疼不疼啊?”

  萬幸啾了他一口,萬志高捧著臉一臉盪漾的跑去給萬幸打水洗手洗臉,也顧不得再追問別的了。

  萬幸這才笑眯眯的把手攤開,衝著陳曉白滿臉無辜的說,“媽媽我手上好像扎到木刺了,你幫我挑出來吧。”

  陳曉白和秦千汐頓時如臨大敵,也顧不得再追問了,當下開燈的開燈,找手電的找手電,翻針的翻針去了。

  鬧了一會兒,萬幸這才略過了方玉雅,將遇到了老孫頭的事情給說了一下。

  陳曉白一陣的詫異和高興,說道,“孫爺爺答應去看賀家大哥了?”

  萬幸點點頭,笑眯眯的說,“對呀媽媽。我約好了明天下午放學去找他——你們跟我一起去吧?咱們帶上點禮品,我正好要給賀家爺爺去送照片。”

  一早就說了要去送賀知洲的照片,但是每次都因為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耽擱下來了。

  她一個人也不好貿貿然的登門,照片在手裡攥了這麼久,也是時候過去溜達溜達了。

  這下輪到陳曉白有點緊張了,說道,“這麼急?這大晚上的……”

  “也不用帶什麼。”萬幸想了想,說道,“就帶點糕點就行,知洲哥哥他們傢什麼也不缺,不如就帶點樸實的東西,畢竟咱們是帶著大夫上門的,不是求人辦事的。”

  一開始的姿態也不必放的太低,畢竟按照賀知洲說的,老爺子一輩子自律慣了,也習慣了辛苦,帶那些花裡胡哨的反而多此一舉。

  萬幸想到這裡才一托下巴,心想這賀知洲如意算盤打的倒是挺好,什麼都給算齊全了啊。

  陳曉白想了想,覺得也是。

  然後她一合計,跟秦千汐商量了一下,兩個人便打算明天親自下廚,做幾道親手做的糕點小吃,乾淨又有誠意。

  而話又說回來,秦千汐不知道老孫頭是誰,不由有些迷茫,說道,“寶寶,孫爺爺能治好賀家大哥嗎?”

  “不知道呀。”萬幸一攤手,滿臉無辜。

  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她才做了兩手準備——看病不成,起碼還能去送個照片,證明自己不是過去蹭飯的呀。

  兩個母親聽見萬幸這麼說,頓時面面相覷,滿臉的問號。

  萬幸嘆了口氣,摸了摸兩人的頭,說,“不過我今天聽見柳爺爺喊孫爺爺叫師兄,估摸著手藝……不是,醫術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吧?”

  這一下,陳曉白有些驚訝了,說道,“孫爺爺是柳先生的師兄?!”

  萬幸點點頭,“嗯吶。”

  具體有什麼恩怨糾錯的她也不知道,但相比背後也有好多好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萬幸打了個哈欠,洗漱完畢之後就回房間睡去了。

  *

  第二天惦記著事兒,萬幸一下課便飛奔前往了校門口。

  因為今天要登門拜訪,陳曉白和秦千汐特意換了新衣服,打扮的也十分端莊。萬幸隔得老遠,幾乎沒辦法將陳曉白和曾經在鄉下時,連一件好一點的衣服都不怎麼捨得買的女人聯繫在一起了。

  她笑了笑,報上了地址,讓司機開著車帶著她們過去。

  “孫爺爺就住在柳先生家裡附近?”陳曉白有些驚訝。

  萬幸點點頭,說,“緣分嘛,本來就是妙不可言。”

  鬼靈精怪的話讓陳曉白一樂,刮了刮她的鼻梁。

  陳曉白還在那邊擔心胡同裡面難找,車可能開不進去,就聽萬幸說,“媽媽你放寬心吧——孫爺爺肯定一早就在胡同口等著呢,這會兒指不定在跟那些老太太老爺子亂吹牛呢。”

  老孫頭就好這一口,成天不吹點牛渾身都難受。

  不過真真假假的,誰也不知道他說的有多少是真話還是假話。

  但是萬幸知道的,是老孫頭在鄉下行醫,當赤腳大夫這麼些年來,就沒有什麼治不好的病症。

  果然,剛開到胡同口,萬幸一眼就瞧見了在電線桿子底下坐著,正嗑瓜子的老孫頭。

  他手邊還有一碗茶,裡面清清淡淡的飄著點茶葉,說幾句話就要打一個哈欠,看樣子是困得不行——估摸著昨晚上和柳無疾聊天聊到深夜了這是。

  萬幸沒讓陳曉白和秦千汐下去,自己把人給喊上了車,老孫頭也不講究那一套,拎著自己的小破藥箱,跟著萬幸便坐到了前面去。

  一行人搖搖晃晃,沒一會兒就到了賀家大院門口。

  院子門前有幾個小孩兒在那玩,幾人一下車,小孩子們便笑笑鬧鬧的跑開了。

  像是大院的門一般都不關著,這年頭下都是敞開來的,誰家要串門,直接進到院子裡面吆喝一聲。

  萬幸挎著一個小包,是秦千汐給她縫製的……嗯,有點幼稚,但也還算是符合這年齡段小姑娘的設定。

  也和那粉色小書包不相上下了,萬幸忍著忍著也就習慣了。

  *

  聽說有人來訪的時候,賀千花正和家人在大廳看新聞,聞言楞了一下,看了眼時間,說,“這個點了,誰會過來?”

  家裡的保姆搖搖頭,說道,“瞧著眼生,敲門的是個小姑娘,還有兩個長得頂漂亮的女人,跟一個老爺子。”

  賀千花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賀之延將手裡的茶杯放下,笑道,“是不是上次在醫院見過一面的小姑娘?”

  賀千花一笑,眼睛就亮了,說道,“我正想著是不是那孩子呢,大哥你就說出來了。”

  老爺子也難得聽見兄妹倆提起不認識的小女孩兒,來了點興趣,說,“誰?”

  賀千花想了想,決定還是暫且先不告訴老爺子,只說道,“之前老三不是下鄉去了石橋村?在那認識的小姑娘,我瞧著也喜歡,倆人關係挺好,今天應該是帶著家裡人來拜訪一下。”

  聽見是賀知洲挺喜歡的小姑娘這幾個字眼,老爺子眉毛一抬,眼皮都掀起來了點兒,說,“哦。”

  看著兄妹倆都不動彈,老爺子等了會兒,又說,“愣著幹什麼呢,這大熱天的,還不去把人接進來?”

  賀千花忍著笑,起身整了整衣服,說,“知道了,爺爺。”

  老爺子這才點點頭,也跟著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讓家裡的保姆趕緊去準備茶水湯飯。

  來的巧也是來得巧,正巧該開飯了,飯桌上聊天吃飯的總能更容易說的開一點。

  賀之延將手中的東西放下,掃了一眼老爺子,說道,“爺爺,來的也都是女眷,沒男人,飯桌上也不能喝酒——大夫說了,你這歲數,再喝點酒,手就抖成篩糠了。”

  老爺子心事被拆穿,惱羞成怒的哼了一聲,怒氣衝衝的背著手進屋去生悶氣了。

  保姆這才溜達達的下去準備飯菜,看模樣是也不需要準備酒,上點果汁是再好不過的了。

  賀之延搖搖頭,想了想,乾脆也推著輪椅慢慢的下去,也升起了些好奇心。

  近些日子以來,賀千花總在他耳邊念叨著‘萬幸’這個名字,從前雖然見過一面,有印象,可畢竟過去這麼久了,也不怎麼深刻。

  萬幸一進門,第一個注意到的,便是整個賀家的格局。

  但凡只要是個屋子的,前面都設置了緩坡,且全都沒有門檻,看樣子的的確確是有心的。

  她彎著眼睛,臉上帶笑,看著不遠處走來的賀千花,隔得老遠,揮了揮手,喊了一聲,“千花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

  寶丫實名認證全員團寵無誤了√


☆、第149章

  脆生生的一句姐姐響徹了整個院子,賀千花臉上的笑意便已經盈滿了整個面龐。

  這孩子可真是,說了別喊姐姐了,還是不改口呢!

  就連裡面推著車子慢慢向這邊來的賀之延都滿是笑意,本來在記憶中有些模糊的小姑娘的形象,在這一下子就開始漸漸清晰起來了。

  女人嘛,不管多大了都喜歡別人說自己小——萬幸心裡門兒清。

  她三兩下蹦到台階下面,衝著賀千花剛要說話,就已經看到了在後面的賀之延,當下一笑,心想也是巧了。

  陳曉白趕緊上前兩步,和賀千花握了握手。三個女人見面,免不了又是一陣親熱的寒暄。

  秦千汐的病在大院裡早就不是個秘密了,可今天看著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賀千花跟後面迎上來的賀之延都對那位國手的能力感到由衷欽佩的同時,又不免心裡一陣黯然。

  “千花姐,你還是想著賀大哥的病呢?”陳曉白輓著她的手腕,秦千汐在後面牽著萬幸軟乎乎的手,一同走向了院子。

  剛才已經簡短的介紹過,賀之延在後面慢悠悠的跟著,示意女人們在前面走,眾人也都門兒清,便也沒有故作姿態的要過去推輪椅。

  聽陳曉白這麼說,賀千花才扭頭看了看推輪椅的賀之延,眼底有些落寞的點了點頭,說,“是啊。”

  要說還有什麼是她最記掛在心上難以釋懷的,恐怕就是賀之延的這一雙腿了。

  可陳曉白跟秦千汐也一早就說過 ,那位國手主攻婦科,她也不好再貿貿然的託人家幫忙引薦了。

  “你別急。”陳曉白笑著趕忙安撫,“我們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事兒來的。”

  萬幸跟在後面煞有介事的點點頭——她另外一隻手扯著老孫頭的藥箱帶子呢,就怕這老頭兒不經意間就又溜走了。

  賀千花聞言一陣詫異,“但是……”

  轉念之間,她就想到了同行的那個老人。

  老人的身份,陳曉白和秦千汐誰都沒有多說,只介紹說是姓孫,賀千花也不好多問,雖然注意到了他身邊的箱子,可看著老人的打扮,也實在和那些仙風道骨的老大夫有些出入,就沒敢多想。

  現在聽陳曉白這麼一說,賀千花的心思也不由就轉開了,咬咬嘴脣,眼底有些不可置信。

  正巧到了正廳,一行人看到那一桌子飯菜和在主坐上坐的老人,便由著賀千花引薦,一一坐下了。

  萬幸瞅準時機把準備的糕點拿了出來,笑眯眯的說,“爺爺你嘗嘗糕點呀——我兩個媽媽親手做的,沒怎麼放糖,你的口味嘗著的話,應該會喜歡。”

  賀老爺子打眼一瞧萬幸,說,“你怎麼知道我會喜歡?”

  “知洲哥哥說的。”萬幸托著下巴說,“他說你不喜歡吃甜的東西,但是格外喜歡芝麻的香氣,所以這裡頭放了好些芝麻,哦還有千花姐姐喜歡的綠茶味兒的,跟賀叔叔喜歡的肉味兒的……”

  一一介紹完,賀千花忍不住了,失笑道,“老三這是把咱們這一家子全都給賣啦?”

  老爺子這才來了些性質,伸手拿了一塊,果真味道不錯,不管是飯前還是飯後吃,都挺好的。

  他還想再拿,被賀千花給按住了,說待會兒還要吃飯,讓他忍忍。

  滿口都還有剛才的香氣,老爺子沒忍住舔舔嘴脣,好歹是顧及著還有小輩在,清清嗓子,終於端起了長輩的架子來。

  “差點都要忘記正事了。”陳曉白一拍額頭,眼神示意了一下萬幸,衝著賀千花說,“這次過來,主要還是為了賀家大哥的腿。”

  萬幸跟著點點頭,把老孫頭手裡的果酒拿走,說,“孫爺爺,快別喝了——乾正事兒了。”

  老孫頭這才放下酒杯,迎著屋裡一眾人的打量,慢悠悠的撫了撫鬍鬚。

  這算是屋裡所有人關注的重中之重了,所有在桌上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將目光全都投在了老孫頭身上。

  其中好奇有,驚詫有,但卻沒什麼懷疑。萬幸一笑,心想這大概就是這些人和尋常人家不一樣的,第一個問出口的,就不會是——這老頭一身窮酸相,靠譜嗎?這之類的話。

  “老大的腿已經看了很多年了。”賀章 權嘆了口氣,說道,“良醫遍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先生有辦法?”

  老孫神在在的點點頭,“嗯哼。”

  萬幸脣角一抽,心想這老頭兒愛擺架子的毛病怕是又犯了。

  趁著老頭兒還沒蹬鼻子上臉之前,萬幸趕忙說,“我看也就別耽誤時間了,正巧孫爺爺來都來了,不如先給賀叔叔看看吧?反正天熱,桌上的菜還要等一會兒,也不急著吃。”

  這也是賀家眾人一直提在心上的事情,沒有個結論,恐怕就連這一頓飯都要被老孫頭這一聲‘嗯哼’給攪得心頭不寧了。

  聞言,賀千花便忍不住看向了賀之延和賀章 權。

  兩個男人到底是比較能沉得住氣,聞言還想說什麼,老孫頭被萬幸一掐,也不好再繼續坐著了,拎起自己的箱子,便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他這麼一站,幾人反而不好在說什麼。

  賀千花趕忙起身去引路,老爺子在頂上也坐不住,乾脆跟著一起走。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便走到了賀之延的房間,在外面的小廳裡面等著。

  萬幸想跟著看看,但是沒好意思敢說——要看下半身,免不得得脫衣服,她能接受得了,這屋裡其他幾個人不一定能接受得了啊。

  想了想,乾脆就忍了。

  老孫頭跟著賀之延進了屋裡,老爺子一開始還能喝個茶,沒一會兒,就忍不住總想往屋裡看,陳曉白有心安撫,便說道,“千花姐,賀爺爺,你們不用太心急,孫爺爺在我們村子裡就一直有神醫的稱號,寶丫還跟我們說,孫爺爺是柳先生的師兄。”

  這倒是讓賀千花有些驚了,連忙說道,“老先生居然是柳先生的師兄?”

  陳曉白點點頭,顧不得賀千花驚詫的神色,就把這件事情給詳細的說了一下。

  聽完之後,賀千花也忍不住心裡對老孫頭抱有了些許的期望,頻頻往屋裡張望著。

  萬幸一開始倒是有心想打斷陳曉白,畢竟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但是想了想,在發現了賀千花和老爺子聽後都有一種悵然若失的神色之後,又算了。

  他們這些年,估計也都是從期望到失望中間過來的,雖然仍然抱有期望,但起碼就算是結果不好,也不會覺得喪氣,最多是再繼續尋找罷了。

  反正日子總要過的,不過是腿不好用了,可起碼,賀家老大能從植物人的狀態中甦醒過來,就已經是萬幸的事情了。

  沒多會兒,老孫頭便和賀之延從屋內走了出來。

  賀之延沒什麼表情,老孫頭皺著個眉毛,一臉的若有所思。外面幾人面面相覷,誰都沒先開口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萬幸主動說,“孫爺爺,怎麼樣了?賀叔叔的腿能看好嗎?”

  老孫頭先是搖了搖頭。

  在一眾人失望的神色當中,他卻又點了點頭。

  萬幸一眨眼,“到底怎麼說呀?”

  老孫頭說道,“他這腿要說是想能走路,倒也是能走的。”

  賀家眾人臉上的喜悅幾乎是藏都藏不住,賀千花失聲問道,“真的?能走?!”

  “嗯。”老孫頭說道,“但是要想以後能走路,就業一定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我看他骨關節比尋常人寬大很多,早年當兵的時候,應該是落下了重風濕的病,不能走路的問題雖然和這個沒什麼根本關聯,但卻也是千絲萬縷。想行走不難,但是一旦恢復知覺能夠行走,恐怕以後但凡遇到陰雨天氣,他就疼的會恨不得死過去。”

  重風濕。

  萬幸牙關有點酸——她沒得過,但是她見院長得過。

  北方的氣候算是比較乾燥,可饒是她們那個小村子裡面,一年裡頭也難免會遇到個陰雨季節,長的半個月,少了也有一周多。

  每到那個時候,院長爺爺就疼的臥床不起,沒錢買止疼藥,便靠那些能夠安眠的東西吃著,只要但凡是醒著,就疼的直哭,嘴裡時時刻刻都得叼著一個布條,咬的狠了,上面就全都是血。

  這話一出,賀家的人也都不由沉默了。

  尤其是賀之延,大抵是經受過那樣的痛苦,甚至到現在回想起時,都忍不住面色慘白,不想再經歷一次。

  可能夠走路的誘惑又實在是太大,天平忍不住左右搖擺,也是正常的。

  賀之延等了很久,想了又想,說道,“先生,您剛才說,我的骨頭,已經變形了吧?”

  老孫頭點點頭,背著手說,“對,變形了。就算是能走,也得靠拐杖,否則一眼就能看出來拖沓不說,等你老了,也還是免不了一個殘疾的結果,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這話一出,賀之延卻突然鬆了口氣。

  賀千花看著賀之延出氣的模樣,大約是兄妹連心,知道了些什麼,忍不住眼眶有些泛紅。

  賀之延說道,“勞煩先生還特意跑這一趟了。”

  老孫頭笑了笑,說道,“都好說。”

  萬幸看了看賀之延薄被下面的那條腿,也不由覺得有些惋惜。

  如果賀知洲在,可能也希望他大哥能正常行走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晚了點,更新啦~!


☆、第150章

  雖然腿沒能看好,但起碼今天算是成功會了個面。

  其一目的已經達成,飯桌上,雖然氣氛比起剛才有些許的沉重,但也算是所有人都心裡有一個底子,倒也沒有太沉默。

  正所謂禍兮福所倚,雖然賀之延的腿不能走路,也沒有知覺,可也就是這樣,他就察覺不到那些陳年暗所帶來的痛苦了。

  風濕骨痛相當難以忍受,別說是賀之延,但凡是個當兵的,早年間戰鬥下來,就沒有一個身上沒有點毛病的。

  老爺子在聽說賀之延的膝關節已經變形腫大之後,當下便放棄了想讓賀之延恢復知覺,重新站起來的想法。

  萬幸也覺得老人家想得開,能夠站起來固然是一件幸事,可賀之延還年輕,往後餘生都要面對這種難以忍受的病痛,又未免不是一種煎熬。

  且止痛藥很多都容易成癮,賀之延如果一個不好形成藥物依賴,未來一輩子可全都毀了。

  也正是為了調節氣氛,萬幸終於拿出了先前給賀知洲拍的那張照片來,果然一眾人的注意力便被有效轉移,全都盯起了那張照片看。

  照片上的年輕人雖然身姿挺拔且筆直的站在升旗台下,表情一臉肅穆的望向前方,然而也就是仔細瞧著,才能看出年輕人的眼神卻是直直的盯著鏡頭所在的方位看的。

  賀千花一臉的驚訝,連忙去屋裡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影集,上面羅列了不少照片,其中一個表情特別彆扭,正撅著嘴,一臉不配合的小男孩兒顯得尤為突兀。

  萬幸一眼就認出了是誰,樂的眼睛都眯起來了,笑著說道,“千花姐姐,這是知洲哥哥嗎?”

  “是啊,是他。”賀千花眼睛彎彎的,點著照片上的小人說,“可不就是他嗎?打小就不愛照相,就這張,還是你賀爺爺拿著鞭子在旁邊蹲著,他才別彆扭扭的去拍了一張的紀念照呢。”

  拿鞭子在一邊蹲著……這形容,也是頗為形象的了。

  書中的紙片人形象頓時變得立體且豐滿了起來,萬幸腦袋晃晃,笑著說,“和知洲哥哥太像了,他從小到大都沒怎麼變呀。”

  “這倒是。”賀千花笑了笑,把萬幸拍的那張珍重的放到了最後一個位置去,又是盯著看了許久,才說道,“你知洲哥哥是我們姐弟三個裡頭最像你賀爺爺的,你瞧著你賀爺爺現在什麼樣,估計你知洲哥哥到時候也差不了多少。”

  於是萬幸盯著賀家老爺子看了看。

  許是老爺子想擺出一個威嚴的架子來,見萬幸看他,不由就板著臉,腰也挺直了,軍人的風姿一瞬間便展露無疑。

  萬幸忍不住一笑,皮了一句,“我看爺爺和知洲哥哥也差不多少呀,都是小孩兒似的。”

  這次,就連賀之延都忍不住了,爽朗的笑聲圍繞了整張桌子,笑道,“對對對,寶丫說的沒錯——是跟個小孩兒似的,家裡倆小孩兒,你千花姐姐從小就像是個老媽子,管這管那的,整個賀家就你千花姐姐厲害!”

  賀千花臉一紅,“大哥!”

  賀之延又是一陣的笑。

  *

  從賀家離開之後,正巧下午陳曉白要到柳先生那邊做針灸治療,時間需要挺久的,萬幸想了想,也沒回家,乾脆跟著老孫頭去了他的住所。

  老孫頭的院子很大,看樣子也不像是分到的院子,應該是回到北京以後歸還給他的,整個院子顯得有些蕭條破敗,顯然很久都沒有住過人了。

  萬幸打著圈子看了一眼,在發現了後院一個碩大的狗洞之後,溜溜達達的進了屋,說道,“孫爺爺啊,你那後院可有好大一個狗洞啊——這屋裡的東西也被搬的差不多了吧?”

  果然,家徒四壁。

  出了一個櫃子、一個桌子,還有一個靠邊的大床搬不走之外,這屋裡但凡是能鑽出那個狗洞的,基本也都沒得差不多了。

  桌上有個大海碗,不知道老孫頭是從哪得來的,旁邊的凳子幾塊破木頭敲敲打打,全都是補丁。

  繞了一圈,萬幸在床腳發現了一本破舊的書,很厚,頂上還墊了塊磚頭,估計是桌角讓耗子啃了一個豁,這本書和磚頭臨時被塞進去的,卻再也沒取出來過。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把那本書抽出來,翻開第一頁,就看到了上面碩大的三個字:孫無憂。

  這名字……

  萬幸品了品,還真豁達。

  但是老孫頭和柳先生姓氏不同,估摸著應該是後來兩人的師傅給的名字,便一直這麼叫著了,算算他們這年紀,應該也還在恩師如父,賜名就等於得了新生的階段。

  正巧了老孫頭這會兒從外面回來,看見萬幸手上那本書,愣了愣,才說道,“這本書你打哪兒找來的?”

  萬幸指了指床腳,說,“那底下。”

  老孫頭應了一聲,說,“拿去看吧。今天不方便,改明兒你得了空,就跟著我在這大街小巷走一走,給人看診,也給我打打下手,就當我的小徒孫,平日裡也能端個茶倒個水什麼的。”

  萬幸一眯眼睛,“您還真喘上啦?我給您端個茶倒個水的,您這屋子裡有茶壺嗎?”

  老孫頭噎了一下,撇撇嘴,“說說還不能了。”

  萬幸翻開書看了眼,發現這本居然是一本百草綱目,俗話說,就是辨認百草的一本書。

  這倒是不難,可很多草木長相相似,如果不是帶有圖片的細節仔細區分的話,恐怕很難分辨的出來。

  不過太過偏門的一些藥草一般看病也用不上,老孫頭擅長的多且雜,這麼些年下來,所謂的頑疾也被他看好了不少,卻也沒見過開了什麼極為特殊的藥材,書留著,慢慢的看,總也是行的,以後有機會了,在去找找有沒有彩色的印刷本。

  萬幸忽然捧著臉,看向了老孫頭那滿頭銀色的頭髮和鬍鬚,忽然說,“孫爺爺,你可得長命二百歲啊,不然以後我要看死了人,沒了師傅,可就沒人能幫我撐腰了。”

  老孫頭瞟了她一眼,旋即笑了,“你這小丫頭。”

  萬幸樂呵呵的露出個笑臉。

  老孫頭想了想,說,“你倒是也提醒我了。”

  “啥?”萬幸捧著書坐到了門欄邊兒上在看,尋思著過幾天得從家裡帶點做木工的材料過來,把老孫頭這一些常用到的地方給修補修補。

  “走著,跟我一起去串門子。”老孫頭雙手背在後面,像模像樣的說,“程家那小子在那小孩兒手底下乾了這麼些年都拜不了師傅,也就是因為我這個當長兄的不在,他入不了譜。今兒正巧爺爺我想起來了,就過去一遭,把這師門給拜了,收了你倆這徒子徒孫。”

  萬幸遠遠的脣角一抽,旋即,‘哎!’了一聲,小步子跑到老孫頭邊兒上,忍著笑說,“爺爺您請!”

  老孫頭笑不行,缺了門牙的嘴巴被鬍子擋住,只能看見那雙彎成了一條縫的眼睛。

  *

  進到柳家大院的時候,萬幸忍不住把這院子和老孫頭的院子對比了一下,然後就是一臉的不忍直視,說,“您瞅瞅您瞅瞅,您看看人家,您再看看您那邊兒。”

  老孫頭左右看了一圈兒,低頭又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怒了,重重的哼了一聲。

  程典在裡頭聽見了聲音,小步子的跑了出來,看見老孫頭就是一驚,極其恭敬的喊,“師伯。”

  萬幸對比了一下程典的態度,想想自己,覺得自己可能就是那種不尊師重道的逆徒。

  好在老孫頭也不在意這個,擺擺手讓程典起來,說,“你師傅還沒下完針?”

  “還得個半刻。”程典看了眼時間,說,“您這次來,是有事?”

  “有。”老孫頭說,“去把師門名錄拿來,我要看看。”

  “哎。”程典也不去問柳無疾,得令之後便走向了後院,沒一會兒,就拿著一冊看上去頗有歷史年代感的東西走了過來。

  萬幸不太能認得上面比較古老的一些文字,但是到近代的就能認識了,只不過一個人名都不熟悉,直到看見了柳無疾和孫無憂,她眼睛這才亮瞭亮,說,“翻到了,這呢。”

  老孫頭這才應了一聲,咂摸了一下,說,“還得半刻啊?”

  “是啊。”程典愣了愣。

  “那趕巧了。”老孫頭眉眼一舒,“去吧筆墨帶來,我添些東西。”

  程典這次大概意識到了什麼,但是也不敢多問,老實巴交的又去去了筆墨。

  於是萬幸和程典盯著下午的烈日,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老孫頭在那個本子的分支下寫上了萬幸和程典的名字。

  孫無憂底下加了個萬幸,柳無疾底下帶了個程典。

  程典頓時大驚失色,連忙說道,“師伯,這、這……”

  “這什麼這。”老孫頭白了他一眼,“還沒個女娃娃爽快——以後萬幸就是你師姐,下次見了面兒,記著喊人。”

  萬幸:“……”

  待會兒的?什麼玩意兒?

  她是程典師姐?

  這位後來在書中扮演著重要角色,被穿的神乎其技的中醫國手的師姐?

  萬幸眼前頓時浮現出了四個字:師門不幸——後面緊跟著:逆徒萬幸。

  萬幸臉一黑。

  作者有話要說:

  論學渣和學霸在強烈的對比之下,怎麼才能顯得自己不那麼菜。

  萬幸:出事兒就喊師弟快來,絕對有效!


☆、第151章

  如果能選擇,在自己剛嘗試的一個完完全全的嶄新領域裡,萬幸寧願當一個廢柴小師妹。

  畢竟所有人對廢柴,那都是不怎麼抱有什麼期望的,也就是因此,能夠造成的驚喜也就越大。可她這起點現在這麼高,那以後可絕對就是一堆的負面標籤在等著往她身上貼,躲都躲不及的。

  萬幸這邊正在為了往後餘生沉思,卻不想老孫頭吹乾了名錄之後,端詳著欣賞了一會兒,一臉慈祥的衝著程典說,“以後呢,當著外人你就還是叫她寶丫,私底下再喊師姐——另外,你師姐比你上名錄的時間還是要晚一點兒,有的是東西得學習,平日我不在了,你這個當師弟的,就得多看顧,她要有什麼不懂得,你就多教教她,知道了不?”

  程典愣愣的點頭,“知道。”

  萬幸一摸下巴,心想老孫這招靠譜。

  但是這話吧……乍一聽起來似乎就是一頓單純的囑託,可一旦牽扯上了這輩分關係之後,怎麼總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的?

  人家師門收徒哪有師弟師妹照顧師兄師姐的道理?

  萬幸滿臉問號,然而看著老孫頭,又覺得還是算了——她這師傅都已經夠不靠譜的了,還指望什麼要符合邏輯呢?

  她自己的存在不本身也是不符合邏輯的嗎?

  這麼一想,萬幸也就釋然了。

  *

  時間匆匆流轉,眨眼之間便到了初中結束,即將升入高中的日子。

  又是一年盛夏,萬幸拎著自己手上的報到通知書愁眉不展,整個人的表情愁的不能行。

  一中算得上是整個B市最好的高中了,沒有之一,能考上的,絕大多數只要不是死讀書的人,哪怕考不上大學,也都能找到一個好工作。

  因此,秦千汐在發現萬幸愁眉不展的時候,當下便迎了上去,滿臉心疼的捧著萬幸的臉,說道,“寶寶怎麼了?”

  萬幸的生日之前去派出所已經改過了,她生在炎夏,算算時間,應該是比原來的歲數要大一歲,等開學之後,就十四歲了。

  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身姿抽條,且顯然已經開始發育了,萬幸並不像是當下許許多多的女生一樣,為了不讓別人注意到自己的身材而有些含胸駝背,一直都保持著筆直的站姿,加上又是練功又是學醫的,身上有一種相當神秘的氣質。

  也就是因此,被秦千汐還當是個小寶寶似的捧著臉親的時候,饒是萬幸都有點臉紅。

  “媽媽我不想軍訓呀。”萬幸愁眉苦臉的趴到桌子上。

  開學之後,是先有為期一周左右的報到時間,然後根據學生不同的情況分配走讀或是住宿,最終再根據班級安排軍訓的情況。

  但是軍訓是個坎,萬幸不怕吃苦,畢竟跟著萬中華練得這麼些年的功夫也都堅持下來了,雖然遇到真正的練家子也有點花拳繡腿,可畢竟還是比絕大多數的姑娘要體格好一點。

  但是她就算是練功的時候,要麼就在樹蔭下,要麼就在屋裡頭,也曬不到外頭的烈日,真要說辛苦……其實也不至於。

  聽見萬幸這麼說,秦千汐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說道,“那就不軍訓,媽媽去找你們老師幫你請假,或者是讓你孫爺爺幫你開一個病假證明躲過去。”

  這話說的可是一丁點兒的心理負擔都沒有啊。

  萬幸笑了,說,“不用,到時候看看情況,反正也就兩星期。”

  兩個星期的時間,硬要說也不是熬不過去,只是萬幸比較擔心會曬脫皮——那可是真的遭罪,畢竟上輩子和這輩子,她皮膚好像都格外的嬌嫩。

  聽萬幸這麼說,秦千汐也只好點點頭,然後說,“那媽媽每天給你打多一點水,你帶著記得喝。”

  這個倒是可以有。萬幸笑眯眯的點點頭,“謝謝媽媽。”

  *

  九月一日,高中報道。

  能坐得起車被家長送入校園也還是寥寥無幾的極少數人,萬幸一下車就注意到了從四面八方投來的注目禮。

  不過這種目光早在上輩子活著的時候她就已經習慣了,再者,這輩子也已經當了這麼多年別人家的孩子,也實在是不缺這麼一會兒的。

  家長不讓進入校園,在告別了兩個母親之後,萬幸便背著自己的書包進入了滿是綠茵的校園內。

  九月份進入雨季,地面上濕噠噠的,顯然是剛下過雨不久,還有些低窪的地方有些不明顯的水坑,大多數女生穿著扣帶的涼鞋,裡面全都套著白色的長襪,萬幸也不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丫子——白色的蕾絲襪子,旁邊還帶著個蝴蝶結。

  忍不住就是脣角一抽,心想八成是還不夠熱,真熱的人,嘗試過夏天不穿襪子的愉快之後,是絕對忍受不了穿著襪子還要再傳涼鞋的。

  在公告欄旁邊,她幾乎是第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順序往下找第一個就是她,高一一班,又是一個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地兒。

  萬幸看了一眼就走,沒注意就和旁邊的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她一愣,緊接著就聽到對方聲聲的道歉。

  萬幸抬起頭,發現是個男生,文文弱弱的模樣,估計還沒她力氣大……她笑了笑,說道,“沒事。”

  之前好歹算是在這邊操場上走過一圈的人,萬幸沒多會兒就找到了自己所在的班級,裡面還沒什麼人,今天大家都是第一天入學,對位置也都不太熟悉。

  在座位上等了一會兒,陸陸續續的才開始有同學往裡面走。萬幸看了一眼,開學第一天用不著軍訓,發了新書之後就能回去了,下午休息,之後第二天下午才開始正式軍訓,上午需要再去領取軍訓的服裝之類的東西。

  想到第二天的軍訓,萬幸就又是一臉的頭疼。

  忍不住點了點太陽穴,萬幸就聽見耳邊一個熟悉的男聲問道,“同學,你好,我能坐這裡嗎?”

  她抬頭一看,入眼的居然是剛才撞到的那個,笑了笑說,“坐吧。”

  兩人之間的交談頓時引起了教室一陣嗡嗡的聲音,萬幸沒在意,拿出了自己的隨身聽,帶上一隻耳機之後,開始播放起了法語朗誦。

  在八點過後,全班同學終於算是聚齊,新老師在講台上點了一遍名字之後,便由幾個高年級的同學抬著厚厚的書籍,一個個的往講台旁邊搬。

  所有同學的目光不由落到了嶄新的新書上面,目光之中滿是對於新學期的期許。

  這種目光讓萬幸恍惚了一下,隨後看了一眼整個教室都算是比較陌生的面容,抿脣笑了笑。

  “因為學校考慮到,每個同學的身體素質、特長活動不一樣,所以在這一次的軍訓當中,需要挑出兩名後勤人員,來負責軍訓時期的一些善後工作,為可能會受傷、暈倒的同學們進行輔助工作。”老師在講台上說道,“軍訓的服裝明天上午再來學校領取,現在,有沒有自願想要報名,成為後勤的同學?”

  萬幸眼一亮,還沒等她舉手,就聽見班裡‘嗡’的一聲突然炸開,隨後,便是一陣的竊竊私語,。

  老師也像是早就習慣了一樣,在講台上等了一會兒。

  沒個兩三分鐘,教室果然安靜了下來,隨後,有一個同學舉起了手。

  “講。”戴著眼鏡的男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鏡片,露出了黑板上一個碩大的名字,蔣申慶。

  舉手的女生長得很漂亮,一頭馬尾梳的很高,頭髮也很長,且身材看上去一眼就知道是跳舞的,應該也是練了挺多年,說起話來也不卑不亢,“老師,我想請問,是不是當了後勤人員之後,就沒有辦法再參加軍訓後的方陣部隊、以及競選旗手、大隊長的職位了?”

  這話一出,不少同學都憂心忡忡的點了點頭,哪怕這幾個名額不知最後會花落誰家,可誰都想著競選一下榮譽。

  蔣申慶點了點頭,“是的。”

  這一下,全班都安靜了。

  誰都想為自己爭得榮譽,都不想在有家長觀摩的方塊隊上被唰下來。

  他們可是也都聽說過,一高因為學校聞名,所以方塊隊上,會有報社的記者前來拍照、採訪,如果連方塊隊都不能參加,而是隻能在隊伍的大後方照顧‘傷員’,誰會樂意啊?

  蔣申慶大概也是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所以在那個女生坐下之後,便說道,“後勤隊員也是為了所有同學們服務,也是學校為了照顧身體不好、沒辦法承受軍訓強度的同學,如果有想報名的,可以到我這裡來報名。”

  萬幸想了想,覺得逃避軍訓並不丟人——起碼萬一有人中暑了,她還能幫著看看呢不是?

  畢竟特長她是真有,她好歹也學了一……幾年,順理成章 的事兒。

  然後,就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當中,萬幸慢悠悠的,在座位上舉起了手。

  整個班裡就她一個人舉手,萬幸在面色不動,在蔣申慶的注視下站了起來,微笑著說道,“老師,我是學醫的,我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寶丫:我,就是這麼,清新脫俗一人。

  要順一下劇情,算算從月底開始應該就可以雙更or三更了~


☆、第152章

  這話一出,本身還有些竊竊私語聲的教室頓時安靜如水,幾乎是在萬幸話音落下的那個瞬間,所有人的目光,便已經全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去。

  頂著這些好奇、羨慕、崇拜,不摻雜一絲惡意的視線,萬幸淡然的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些許似笑非笑的模樣。

  講台上的蔣申慶的目光之中也有些好奇。

  尤為出色的孩子總是會令人記憶力非常的深刻,而對他們這些高中老師來說,萬幸這個名字,早就已經如雷貫耳了,當下便問道,“你是……家裡有人當大夫?”

  如果是家裡面的人當大夫,那萬幸想以後學醫倒也是正常的,畢竟孩子就是父母最好的老師。

  而聽見這話之後,學生們關切的目光也散去了一些。

  家裡人有人是大夫,那就說得通了。

  可即便如此,羨慕的目光也不少。

  畢竟父母是醫生的話,說出去都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聽見這話,萬幸就知道蔣申慶大概是會錯意了,笑了笑,說,“不,我自己就是個學醫的——我的老師位老中醫。”

  像是鏡頭回放一般,全班同學的頭又一次的齊刷刷的扭向了同一個方向。

  這動作整齊劃一,弄得萬幸有點想笑,好在是忍住了,但眼睛還是必不可免的彎了起來。

  這一笑,不少人的眼神當中都露出了驚艷的神色。

  雖然看臉十分膚淺,可蔣申慶是很了解萬幸的——或者說,他是很了解萬幸這個人的。

  所以他覺得有點可惜。

  沉吟了一下,他說道,“有特長,能夠在崗位上發揮自己的光芒是一件好事,但是進入了醫療後勤隊的同學,可能就沒辦法在開幕式上面走方塊隊了,萬幸,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這個名字又是一聲驚雷一般響徹在了整個教室——萬幸啊!

  紅榜第一的萬幸!今年的中考狀元!

  一時之間,‘她就是萬幸啊!’‘學習好還長得這麼好看’之類的話又在整個高一一班響了起來,萬幸脣角略微一抽,還是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不用考慮了,老師。把機會留給別的同學吧,後勤工作也同樣是很重要的事情。”

  這話一說,蔣申慶也沒有辦法,雖然覺得有些可惜——畢竟如果萬幸參加軍訓,萬眾矚目的升旗手的名額肯定是她的。然而還是在表格上面填上了萬幸的名字,說道,“好。”

  又等了一會兒,沒有第二個人再報名了,蔣申慶環視了一圈,說道,“接下來開始分發新書,希望同學們在新的一年能夠好好愛護,有高中基礎的同學,可以在新書發下之後開始提前預習、準備。下午休息,不用來學校。”

  估摸著待會兒放學之後,學校外面的小賣店要被學生們給淹了。

  現在家庭條件稍微好一點的學生都愛去外面買塑料的書皮,裡面有些再放上一些流行明星的內頁,是現在姑娘們之間很流行,也很讓人羨慕的東西。

  不過萬幸還是喜歡老牛皮紙,也說不出什麼原因,就是喜歡。

  上午也沒什麼事,暫時由同學們自主的意願上台去競選了一下班委——萬幸沒動彈,她不愛幹這些,且班委絕大多數在同性的學生口中都沒什麼好話,還會是所有人心中‘會打小報告給老師’的存在,白白給自己惹一身騷。

  終於到了放學,萬幸收拾好了自己的書,在老師宣布可以離校的瞬間,她就背上了自己的書包打算離開。

  身邊那個看上去有些文文弱弱的男生動作有點慢,見萬幸已經收拾好了,楞了一下,臉有點紅,說道,“萬幸,你家住在哪裡?不然我們一起回去吧?”

  嗯?

  萬幸一愣,旋即笑了,說道,“不用。”

  男生臉更紅了,卻還是點了點頭,說,“那以後有機會再一起回家。”

  萬幸點點頭,“再說吧。”

  之後男生給她讓了一條縫,萬幸迎著周圍不少人打量的目光,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到了高中之後,似乎在一瞬間,整個氣氛就和初中時期不太一樣了。

  走廊上有些女生已經化了淡妝——也就是描個眉毛,塗個裸色脣膏,有資本些的,會再塗上一點睫毛膏,而且私下裡有些交好的,談論的內容已經開始拐到了男同學上,說哪個班的男生長得最帥,哪個班的女生長得最漂亮。

  於是萬幸忍不住看了眼自己腳上那雙顯得尤為**的白襪子,心想要不幹脆之後換成小白鞋吧——涼鞋配襪子真是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

  到了樓梯拐角,萬幸正打算下樓,冷不防的,旁邊伸出了一條胳膊。

  她一愣,轉過頭,只見本身靠在牆邊上看書的小姑娘微微仰著下巴,看著她說道,“萬幸,你好。”

  萬幸後退一步,覺得對方好像有點來者不善,說道,“有事?”

  這話讓對方愣了一下,小姑娘臉上有點掛不住了,說,“你不記得我了?”

  “……我應該記得你嗎?”萬幸簡直是哭笑不得,心想今天這遭遇也是堪稱出奇了。

  “你!”小姑娘咬咬脣,跺了跺腳說,“我叫李雅靜,今天在班裡第一個舉手發言的人,你記住了!”

  萬幸:“……”

  李雅靜見她沉默著不說話,大概以為萬幸是想起了些什麼,面上帶出了一抹得色,說道,“我就是想來問問你,我們兩個以後做朋友吧。”

  萬幸笑了,“為什麼啊?”

  “因為你成績好,長得也不難看,家裡還有長輩是醫生。”李雅靜臉上帶了一抹驕矜的笑容,說,“整個班裡只有你配和我做朋友,那些窮鬼根本就不配!”

  這話一出,不少經過的人都停下了腳步,面上幾乎都多多少少帶著憤怒的回頭看。

  然而說出這話的人還恍若未覺,居然在所有人的注視當中洋洋自得的說道,“我父親是軍人,母親也是醫生,外公外婆都是初中老師!”

  本來還帶著憤怒的不少同學憤憤不平,可聽見這話,卻沒有人再敢上前一步說些什麼了。

  畢竟,人家的家室確實是很好了。

  萬幸臉上的笑容在聽見李雅靜說‘那些窮鬼根本就不配’的時候,已經徹徹底底的消失不見了。

  可看著小姑娘臉上的那抹得色,萬幸搖搖頭,順了一下自己的馬尾,說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你可能不太能聽懂人話,我之前在課堂上說的並不是我長輩是醫生,而是我師父。至於我……”

  萬幸摸摸下巴,眨了眨眼,迎著一圈兒關注的目光,說,“我就是你所謂的不配和你做朋友的窮鬼,咱倆沒緣分,要麼算了吧?你去找幾個配的上你的?”

  樓道陰涼,且又下過雨,迎面吹進一道穿堂風的時候,還真的是有些絲絲的泛著涼意。

  李雅靜的笑容僵在臉上,那瞬間,她不可置信的打量了一下萬幸,然後咬咬牙,說,“你、你、你諷刺我?!”

  “那倒沒有。”萬幸特別認真,“我說的是實話。”

  畢竟她的的確確很窮,就一窮學生,還沒本事賺錢呢——老孫頭至今不讓她接客,呸,接診,最多是在看病的時候跟著一起,再模擬一下藥方,平時又得背各種穴位和雜論以及藥材,哪有時間去賺錢去。

  說完,萬幸聳聳肩,想起自己那一沓子從程典那扛回去的醫書,又覺得腦仁兒一陣陣的發疼,捶捶腦袋說道,“那什麼你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讓讓,我急著回家賺錢……不是,看書呢。”

  李雅靜幾乎是木著臉被萬幸一手給推開了,手裡的書也應聲掉在了地上。

  本身乾乾淨淨剛發的書,落在雨後被無數帶著泥水的腳印踩踏過的地面上,即便是她反應的很快,瞬間就撿了起來,也已經擦不乾淨了。

  當下,李雅靜臉上升起了一抹怒色,下意識的往萬幸身上一推!

  萬幸人已經走到了樓梯口,根本就是一個抬腳的距離,被這麼一手推著,肯定得栽下去!不少一直關注著這裡的人表情瞬間就變了,可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然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卻不知道從哪裡突然躥出來了一個人,三兩下自三樓樓梯上幾下便翻了下來,將萬幸整個人給護在了懷裡,隨後,重重的滾向了台階下面!

  所有人這個時候才終於反應了過來,喊人的喊人,上去扶人的扶人,同時,從三樓樓梯上也傳來了稍顯凌亂的踏步和成年男人們的呼喊聲,“隊長——!”

  萬幸暈頭轉向的睜開眼,身上被硬硬的東西膈得生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時候,頓時怒了。

  她瞬間爬起來,還沒來得及發難,就被迎頭出現的兩排士兵肩上的肩章 給晃得眯了一下眼睛。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了衣服面料摩擦的聲音,以及一個相當熟悉,卻又顯得略微有些陌生的聲音,“小丫頭,這麼久不見,長大了不少啊?”

  萬幸一愣,幾乎是在瞬間回過了頭,看向了身著一身迷彩服,只是身上和胳膊上帶了些許髒污的人。

  “賀、賀……知洲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

  賀知洲:爺每次出場都如此威武霸氣。

  *

  推一個基友的文鴨~更新很穩定特別勤奮,可宰殺~

  《超凶女主在線馴夫(七零穿書)》by空煜錦

  女主文案:

  一覺醒來,妖妃俞向好發現自己穿進一本名叫《聖母女主在線寵夫》大女主年代文裡,原主溫柔善良、勤快能幹,為了真愛嫁了好吃懶做喜歡惹是生非的陳豐年,疼他寵他愛護他,最後為了給陳豐年買房買車勞累而死。

  她穿過來的時候很不湊巧,剛和那個無賴定了親事。此時,她娘對她殷切囑咐,嫁了男人要體貼要溫柔要勤快能幹,最重要的是不要管東管西讓男人沒面子。

  俞向好火了,讓本宮寵個臭男人?滾粗,本宮生來就是讓人寵讓人疼的!

  俞向好摩拳擦掌:好吃懶做沒關係,惹是生非沒關係,不將你訓成五好青年本宮枉為一代妖妃!——————

  男主文案:

  得知他娘給他選個溫柔小媳婦,趙豐年決定提前瞅一眼。

  不料他娘走了眼不僅被揍的哭爹喊娘還被迫簽訂不平等條約。

  趙豐年哭唧唧的發誓:這輩子就算打光棍也絕對不娶這母夜叉。誰知母夜叉扛著三十八米大刀打上門,將趙豐年摁在牆上親完了拿刀架他脖子上:娶不娶?

  趙豐年沒出息的點頭:娶! 後來人們發現趙豐年人不懶了,也不饞了,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勤勞勇敢正直善良疼老婆寵老婆的五好青年。趙豐年表示:都是假的!


☆、第153章

  面前的人已經和萬幸有差不多一年多的時間沒有見過面了,可站起身後,那已經完全超出學校不少男生一個頭的身高也仍然是隨時隨地的在給人壓迫感。

  賀知洲臉上這會兒還帶著漫不經心的笑,脣角要挑不挑的,可總有那麼一股子的痞味兒,下巴微微仰起,衝著面前的小姑娘正在說話。

  萬幸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不由有些驚訝,說道,“你怎麼在這?”

  賀知洲又是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肩章 ,示意道,“看不出來?”

  與此同時,背後越過萬幸走下來的幾個士兵也全都到了賀知洲的身邊,其中一個看著年紀和賀知洲差不了多少的人關切的問他,“頭兒,怎麼樣,傷了沒?”

  賀知洲擺擺手,活動了一下身上,說,“沒事。”

  萬幸這才想起來正事兒。

  賀知洲就算是沒傷筋動骨的,可畢竟也是護著她從一整層樓梯上直接滾了下來——這可是實打實的摔了一路,就連她腿上都必不可免的有絲絲縷縷正有點扯著疼的小傷口,別提賀知洲了。

  她脣角抽動了一下,氣的。轉過身,萬幸面無表情的仰起頭,看向了滿臉蒼白,正站在台階之上惶惶然向下望著的那小女孩兒,正打算拾階而上,卻被身後的人給拽住了。

  萬幸回過頭,皺著眉說,“怎麼了?”

  “哥幾個得回宿舍樓,初來乍到的,剛報了到也不認識路。”賀知洲衝著她一眨眼,笑著說,“帶個路吧小寶丫,嗯?”

  萬幸頓了頓,又回頭看了一眼台階之上的人,最終還是說道,“好。”

  這個時候,她才剛發現,樓上樓下聚集的全都是人,不少女同學的眼神當中都閃著星星……連男同學眼睛都亮晶晶的。

  萬幸對此全數歸於這些沒見過什麼大風浪的孩子對於軍人的崇拜,當下也沒在意,順手往上提了提自己背上的書包,帶著一隊人下了樓。

  離開了剛才吵吵嚷嚷的地兒,萬幸走到樓梯口,看見了天上隱隱約約被雲層擋在了後面的太陽,這才想起來,秦千汐估計還在門口等著自己放學,當下說道,“知洲哥哥你等等我啊,我媽媽應該在校門口,我跟她說一聲再走。”

  “用不著。”賀知洲食指中指並齊,朝後面招了招,一個看著臉挺嫩,估摸著也就十九二十的小男孩兒從隊列裡出來,站到了他身邊。

  賀知洲說道,“六兒,你去一趟,拿著小丫頭書包過去,跟人家長說一下。”

  教學樓距離校門口確實是還得經過一個大操場,萬幸有點擔心賀知洲身上的傷口,想了想,從書包裡面取出了一個小盒子,之後還是把書包給卸了下來,交給了那個名字叫‘六兒’的小士兵,展演一笑,說道,“謝謝啦。”

  小六兒臉一紅,接書包的手都在顫抖,後面幾個兄弟一陣的憋笑。

  賀知洲一挑眉,看著小六慌亂離去的背影,目光又在萬幸身上轉了個來回,說道,“行了,走吧。”

  萬幸點點頭,走了幾步才想起來,“我帶著你們過去了,小六等會回來了不認路怎麼辦?”

  “他知道地方。”賀知洲懶洋洋的說道,看著萬幸有點費勁追上他,便把跨步邁的小了點。

  萬幸一頓,有點疑惑,“他知道地方你還讓我帶路?”

  “那他這不是走了麼。”賀知洲哈哈一笑,迅速的說,“他走了不就沒人知道路了?”

  萬幸:“……”

  道理似乎是這麼個道理,可她怎麼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兒?

  也不等萬幸反應,賀知洲趕緊說起了別的。

  久別不見,萬幸也沒再繼續糾結這件事。

  *

  這一路萬幸也大概摸清楚了賀知洲這一趟是來做什麼了,軍訓的教官。

  她對教官沒什麼研究,畢竟當初她上高中的時候滿身心都在努力對抗軍訓了,哪兒還有那麼多的花花腸子去和那個時候的小姑娘似的,還整天說哪個教官比較帥呢。也就是因此,萬幸也不太懂軍人編織,只是大約知道,似乎每一個士兵都有訓練學生的義務,但是似乎是新兵居多,像是賀知洲這種軍銜的,按理來說,早就應該穩坐大後方了。

  畢竟現在陸軍來說應該已經沒有什麼特殊戰役了,唯有一個八八年的中越南海沙戰,可時間線還沒走到那時候,再者說,那也是海軍的事兒,和賀知洲也扯不上什麼關係。

  於是萬幸想了想,便把這事兒問了一下。

  賀知洲笑了笑,說,“帶著這幾個小孩兒出來的,我不負責軍訓,我負責訓他們。”

  於是萬幸了然了。

  教官們住宿的地方就在男生寢室樓,高中寢室和大學寢室還是沒法比的,不過也好在教官和學生分的比較開,沒有出現擠在一個屋子裡面的情況。

  出現在男生宿舍樓下,對於萬幸而言也是兩輩子以來的頭一遭,她倒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畢竟這周圍全都是十五六歲的小孩兒,歲數大點兒的也就十七八,和她差的有點遠。

  許是在什麼年紀底下才能經歷什麼樣的事兒,於萬幸而言,似乎在這十幾年來,對於她而言,增加的也不過是一些童年野趣,至於什麼見識和歷練……宅鬥就勉勉強強算上吧,可也實在是不值一提,所以,萬幸除了心態上面更加佛系了之外,跟那些真真正正的有見識、有閱歷的老人還是沒法比的。

  她相當有自知之明。

  但是目前周圍這些和她說一句話就臉紅,磕磕巴巴半天也說不出幾個字兒的小男孩兒,她也是……真的不太能看得上啊。

  “我還是去問一下宿管吧。”萬幸撓撓頭,另外一手給自己扇風,太陽有點出來了,剛下過雨,導致空氣有些悶熱,像是個大蒸籠。

  幾個兵身上穿的也是夏季的服飾,但是帽子底下也全都是汗,襯衫早就被汗濕透了,然而站姿筆挺,尤其是和背景上那些坑坑窪窪彎腰駝背的小孩兒們一比,更顯得卓越出挑。

  賀知洲一點頭,左右看了看,說道,“這棟樓吧,近一點兒。”

  宿管在面對這些年輕士兵的時候,態度顯得相當的熱情,當下便把人給帶到了一個比較陰涼的屋裡頭去,重點高中的配置果然不一樣,裡面居然有吊扇,只不過年頭久了,也沒誰擦拭過,掛了一層看上去很黏的網。

  “這學生是新生?”站在門口,宿管多看了萬幸兩眼。

  開始以為是帶著教官來認路的學生,雖然好奇為什麼他們不找個男生帶路,但是也沒多說什麼。

  可看這樣子,萬幸也沒離開,好像還打算在這待一會兒,想到自己的指責,就不由多問了幾句。

  萬幸一愣,笑了笑,說道,“不是阿姨,我是他妹妹。”

  “妹妹?”宿管阿姨這下才是真的驚訝了。

  萬幸點點頭,“對,我也是今天碰巧才看到他被分到咱們學校軍訓呢,我今天剛入學的,帶著我哥哥來找宿舍。”

  賀知洲也大喇喇的一點頭,大手落在了萬幸頭頂,笑著說,“是。”

  宿管這才笑著走了,不過走前還是叮囑著萬幸要是沒事兒的話,別在男生宿舍樓多待,注意時間。

  萬幸笑著應了,看著到了宿舍才終於松懈下來的幾個兵,這才皺著眉,看著旁邊靠牆站著的賀知洲,說道,“你床位選在哪兒?”

  “上頭,最裡頭那個就是我們頭兒的。”姍姍來遲的小六正巧聽見這句話,指了指衛生間後頭的一個床位。

  萬幸默了,看了賀知洲幾眼,有心想問他怕不怕廁所臭,但想到書裡曾經說過這學校衛生間的條件很好,加上這會兒人還都在,便也就算了。

  “你找個地方坐著吧。”萬幸左右看了看,說,“我看看你身上的傷。”

  賀知洲這下才終於愣住了,半晌才失笑,說道,“沒受傷。”

  “沒扭著摔斷腿的傷也是傷。”萬幸白了他一眼,指著一邊的凳子,說道,“坐那去。”

  賀知洲還想說什麼,萬幸眼一瞪,他頓了頓,依言坐下了。

  小六正巧看見,心想他們頭兒這模樣,怎麼看怎麼像是他們來的時候路上遇到的那隻偷吃大骨棒,結果被主人發現,訓了一頓之後垂頭喪氣的大黃狗。

  屋裡本來正在收拾東西的幾個人不約而同的停下了動作,最後,最開始問候賀知洲受傷了沒有的那個稍微年長一點兒的輕輕咳嗽了兩聲,說道,“頭,我帶著他們幾個去熟悉一下操場、吃點飯,你中午吃什麼,給你打一份嗎?”

  耷拉著腦袋被萬幸給按到凳子上的賀知洲這才仰起頭,想了想說,“不用,中午我跟這小丫頭出去吃,剛來北京,你帶著他們幾個去吃頓好的——錢夾在我包裡,待會兒你自己去拿。”

  “哎,得■!那頭兒,你跟妹子玩好!”敬了個禮,幾個人依次退了出去。

  萬幸笑著目送一行人離開,這才打開了自己剛才從書包裡面取出來的盒子,眼珠一轉,隨後眼睛就彎了彎。

  賀知洲跟萬幸距離近的很,自然也看到了萬幸盒子裡的東西,平鋪開了裡面的一個牛皮卷之後,裡面居然是整整齊齊的銀針。

  他眼皮一抽,心下頓時升起了一抹不詳的預感,說道,“這什麼玩意兒?”


☆、第154章

  萬幸很高興一眨眼,“不認識啊?”

  賀知洲一頓,面無表情的說,“認識。”

  萬幸眼睛都彎起來了,聽賀知洲說,“認識歸認識——但是我就磕了幾下,你拿銀針出來幹什麼,拿點碘酒抹抹不就得了?”

  “那不行。”萬幸搖頭晃腦的說,“你從那上頭滾下來,身上肯定淤青比傷口多,怎麼著也得給你放放淤血,不然你得疼好幾天呢。”

  人和人的體質不同,有些人身上有青紫的話,三五天就化開了,但有些人身上的青紫就得留半個月左右才能消下去,賀知洲剛才滾了整整一層樓梯,磕的肯定不輕的。

  賀知洲頓了頓,脣角忍不住就是一抽,“……你這一年多,都跟著誰學了點什麼東西啊?”

  萬幸抽出一根針,看著針尖上的一點寒芒,笑眯眯的說,“跟著孫爺爺學了點扎針的技術呀知洲哥哥,不疼的其實。”

  疼倒也確實是不至於,扎到身上有一種針刺般的感覺,但是很輕微,反倒是有些癢癢。

  萬幸讓他換了條短褲,看了眼賀知洲腿上幾塊已經開始慢慢變青的地方皺了皺眉,看了他一眼,才說道,“你剛才幹嘛擋著我啊?”

  賀知洲一笑,“知道你厲害,不過這才剛開學,你還得在這待挺久,小姑娘家家的,這不是給以後惹事兒麼。”

  萬幸皺皺鼻子,不否認賀知洲說的是實話,但是想起剛才那小孩兒說的話,她還是有點無語。

  不過她倒也真不至於再回頭去跟她計較什麼,想了想,說道,“成吧。”

  賀知洲一樂。

  活血很快,沒多時就已經收拾完了。

  賀知洲碰了碰,也感覺不出什麼太大的差別,就當是給小丫頭練手玩了,也沒事兒。

  正要起身的時候,冷不丁卻看見萬幸把裙子往上拉了拉,露出了她光潔的小腿上的一片血色。

  區域不算太大,傷口也不深,血跡也早就已經乾在上頭了,可萬幸皮膚太白,在這略顯有些陰暗的室內更顯得像是一塊冷白的翡翠一樣,這麼一小塊傷口,擱在她皮膚上居然顯得有點觸目驚心的。

  賀知洲忍不住就皺了皺眉,一手握住了萬幸的小腿。

  熾熱的大手攥住自己的腳踝的時候,萬幸愣了一下,不過也沒太在意,就是說道,“知洲哥哥你幫我抹一下吧,在小腿肚上,我不太好擦藥。”

  主要傷在了右腿上,左腿反倒是沒什麼事兒,連破皮都沒有,這年頭下的台階邊緣還是太鋒利了。

  賀知洲皺著眉接過了那根小棉簽,沾了點碘酒在萬幸腿上輕輕塗抹著,然後問道,“創可貼有沒,多貼幾個。”

  萬幸擺擺手,“哪兒用得著那個啊,夏天貼創可貼不利於傷口恢復,再捂化膿了,這種程度的傷口就塗點藥膏就行了。”

  她這麼堅持,賀知洲也不好說什麼,只是皺著眉,怎麼看她腿上的那片傷口怎麼覺得礙眼。

  收拾好了東西之後,萬幸想了想,說道,“是要出去吃飯嗎?”

  賀知洲點了點頭,說道,“你中午有事?沒事帶著我轉轉吧——也挺久沒回來了,有點懷念。”

  萬幸想了想,倒也的確。八十年代中期萬物蓬勃向上,一年多的時間沒有回過北京,可能真的再站到那塊土地上的時候,都會有一種格格不入的陌生感。

  於是最後兩人便一前一後的走在了北京的路上,正巧趕上了上下班的點,四處都可見騎著車輛的上班族,身上穿著當下最輕薄方便的襯衣,以及千篇一律的長褲。

  只是比起從前來說,街道上也多了更多遊手好閒的小年輕,這些大多都是當年下鄉的知青,回城之後找不到好工作,就只能整天在街上遊手好閒的轉悠。

  賀知洲換下了軍裝,可軍人的站姿和普通習慣了勞作的老百姓到底是不一樣,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一路走的,萬幸都忍不住挺了挺胸脯。

  賀知洲注意到了,暗笑了兩下,但想著小丫頭現在這年紀正害羞,也沒笑出聲來。

  萬幸有點疑惑,但也沒在意,大熱天的也吃不下去太葷的東西,她一貫喜歡吃涼拌的東西,這次也沒變。

  坐在一家路邊的小餐館,萬幸笑著說,“今天我請你吃——想吃什麼隨便點,這家店裡面東西多,想吃的東西跟老闆說一聲,基本能做的老闆都能給你弄來。”

  賀知洲也沒真挑,看了眼旁邊的菜單,點了份涼調的雞塊麵條,又加了個肉夾饃。

  萬幸要了份涼皮配著拍黃瓜吃的,還特意從路邊小販那買了兩塊剛切好的西瓜。

  賀知洲看見西瓜眼前也是一亮,直接咬了一口,說道,“看來這段時間你這小日子也是過的挺滋潤啊。”

  萬幸一樂,“那是。”

  吃到一半,萬幸抹抹嘴,打算歇會兒再接著吃,想了想剛才在屋裡見到的那幾個教官,說道,“你這次帶著隊回北京,應該不光是因為來軍訓的吧?”

  賀知洲看了她一眼,搖搖頭說,“小丫頭年紀輕輕的,怎麼什麼都知道?”

  “聰明唄。”萬幸在桌子底下晃了晃腿,被誇了也沒忘記正事兒,說道,“到底是因為什麼啊?”

  “近些年比較太平,部隊開始裁軍了,姚同瑞他們幾個有趁著這次機會一起轉業的打算。”賀知洲看了萬幸一眼,說道,“好歹部隊能給安排工作,不用提著腦袋上戰場,他們也都還有一家老小得養活,我琢磨著,趁著這次的機會,帶他們出來聞聞‘煙火氣’。”

  說到後頭,賀知洲忍不住笑了笑。

  他在部隊待得時間其實算不上太久,可有些人,似乎天生就該幹什麼事兒。

  而他就仿佛是為了軍隊而生的。

  但是這幾個跟著他出生入死過的兄弟不一樣,當年選擇去軍隊的,大多都是實在活不下去了,勒緊了褲腰帶,才選擇提著腦袋,去拿那份比尋常公職人員要高出兩倍的工資,去養活一家老小的。

  但是軍人畢竟一切命令都以服從為先,和整個社會脫節太久,貿貿然出來,結果會怎麼樣,誰都說不準。

  萬幸點了點頭,豎了個大拇指,衝著賀知洲笑著說,“仗義。”

  賀知洲看著萬幸這和她臉頰完全湊不到一起的動作,失笑,“你這都是哪兒學來的?”

  就連隊裡那幾個,平時也都是人五人六的,除了喝高了,這種動作一般還真沒誰會做,尤其是還做得這麼……

  賀知洲形容不太出來,可就覺得萬幸這動作做得實在是忒像是個小流氓。

  然而萬幸一個動作完畢之後,大概是歇過勁兒了,又開始慢條斯理的吃著自己面前的飯,完全和剛才判若兩人。

  賀知洲抬了抬眉毛。

  萬幸慢悠悠的說,“其實你考慮過沒有,你可以問問千花姐姐,看她那缺人不缺,要麼就是你大哥那邊——再或者,是我爸那。”

  部隊裡退下來的特種兵啊,如果分對了地方,那才真是物超所值了。

  賀千花生意做的這麼大,身邊沒個人還真不行,至於萬中華那,緬甸周邊一直很混亂,萬中華近些年來光是雇傭當地的人一路送行的價格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如果能換成自己信任的人,豈不也是事半功倍的效果嗎?

  賀知洲顯然是不想讓這些有真本事的兄弟們在退下來之後,每天穿著西裝,人模人樣的夾雜在一群混吃等死的公務員堆裡面,跟著那些爾虞我詐的上位法子整天鬥來鬥去,好好的一個大老爺們兒這麼一磋磨,幾年之後那還能見人嗎?

  但是一時之間,他也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乾脆就帶著人來體驗一下人間煙火,和這些他們已經離開了太久的社會重新的來一個親密無縫的接觸。

  賀知洲看著萬幸,表情若有所思。

  “再說了。”萬幸一眨眼,嘿嘿一笑,說,“你看上的人,總不會太差,只要開了口,肯定都是優待的,要是幾個人能分在一起互相扶持著,不也是一件好事兒嗎?”

  軍人轉業的事兒她不太了解,但是賀知洲這次帶來的人裡面,還有幾個歲數就比她大幾歲的。

  這個年紀應該不會退下來,可能是被裁掉的,趁著孩子年輕,乾脆就不耽誤人家,起碼出來了也能找個活幹乾,比在部隊蹉跎到更大的年紀,什麼都跟不上了再出來要強得多。

  雖然是拍馬屁,但好歹是拍到了正地方。

  賀知洲掃了眼萬幸頭頂,笑著說,“行了,別拍馬屁了——軍訓的時候可都是一視同仁,我也饒不了你,哪兒不好的就得改,再說了,這次來軍訓的不光我們一個隊,每個班兩個教官帶著,隨機分配的。”

  萬幸早就把這事兒給搞定了,聽見這話也不怕,只是感嘆了一聲說,“你可真了解我啊。”

  一眼就看出來她不想軍訓的念頭的,還真沒幾個呢。

  賀知洲對此只是哼笑了一聲。

  萬幸彎著眼睛,有點小得意,仰著頭說,“也用不著你放水多關照我,軍訓的事兒我自己早就搞定了。”

  賀知洲目光就落到了萬幸臉上,心想萬幸這會兒的樣子,就像是搶到了小魚乾的貓兒似的,一臉驕傲和狡黠,看著就總想捏一捏。


☆、第155章

  賀知洲也說不上為什麼,就喜歡瞧萬幸這一臉得意的小表情,總覺得小丫頭挺好玩的。

  他想了想,臉上帶著笑,逗了逗她,說,“說來聽聽,你怎麼做到的?”

  萬幸想了想,左右這事兒也是瞞不住的——高中就是一小社會縮影,大多數同學在這個年代獨特的環境下都已經很早知道了一些人事,因此她今天在課堂上的一些舉動,可能開學過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年級,甚至整個學校也說不準。

  既然瞞不住,那不如自己說了,也省的到最後傳到賀知洲耳朵裡的,是已經被妖魔化過的版本。

  “你猜不出來啊?”萬幸樂呵呵的說,“當然是因為我學醫了——你等明天再看看你身上那幾塊淤青的地方,肯定就沒有淤血了,體質要是好一點的,明天就不疼了。”

  這一招倒是軍訓時期挺常用,也比較需要用到的招。

  賀知洲配合的一點頭,說,“厲害。”

  “嗯哼。”萬幸一仰頭,眉眼都飛揚了起來,說道,“那是。”

  “其實還有一方面的原因。”萬幸托著腮說,“你看,醫生嘛,都想高調行事低調做人——開學典禮上,聽說要上報,還會有領導前來觀摩,到時候一群攝影機杵在那,我看著就難受。”

  上輩子她也算是默默做事的一個人,從來不會接受什麼採訪將自己暴露於媒體面前,因為必定不會有什麼好的言論。

  本身在商場上,長得好看的女人一路走要備受人世俗眼光的偏見,萬幸心知那個結果,也完全不需要媒體曝光為自己博取什麼,便一直都很低調。

  賀知洲了然的一點頭,笑了笑,說,“這你倒是跟我想一塊兒去了。”

  “但是你就逃不掉了呀。”萬幸偷笑,“到時候你們這些教官,可是要被機器懟在臉上拍大頭特寫的——誰要是再出點汗,鏡頭特寫的時間就會被拉的特別長,來表現你們的堅毅,再歌頌一下你們的功德和奉獻。”

  賀知洲許是想到了什麼,沉默了一瞬,臉也有點黑,大概這經歷顯然是不少。

  於是萬幸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賀知洲,突然說道,“知洲哥哥,你站起來一下。”

  賀知洲不明所以然,但還是順從著站了起來,立在萬幸面前,擋住了大半從屋外照進去的陽光,說,“怎麼了?”

  萬幸腦袋上下不停的晃動,終於忍不住站起來,比劃了一下自己和賀知洲的個頭,喃喃道,“你現在多高啊……?”

  賀知洲一挑眉,“淨身高一八八。”

  萬幸只到他胸口偏下的位置而已,個頭兒估摸著現在也就一米五多點,應該不超過一米六,就算是站著都得仰頭看她,加上小姑娘骨架比較細,看上去嬌嬌軟軟的,就那麼大一點兒。

  真要對比的話……

  賀知洲抱著胳膊,摸了一下下巴,說,“你不提我也沒發現,咱倆現在——”他用手比劃了一下自己和萬幸的身高,咧嘴一笑,“你就跟個小貓崽子似的。”

  萬幸臉一黑。

  好歹她曾經身高還有個一米七二——甚至可以蔑視絕大部分矮胖圓的男性的身高,這麼一對比之下,心裡更加的悲傷了。

  但她畢竟還在發育當中,秦千汐並不低,秦國毅更是一個大塊頭,甚至就連嚴樂明一家人都是超出正常水平線的,基因擺在那,就算是躥不到從前的一米七二,可總得有個一米六七八才行的吧?

  “我還在長身體呢!”萬幸這次簡直是出離憤怒了!

  “嗯哼。”輪到賀知洲清清淡淡的一哼嗓子,有一種仿佛是無條件順從嬌俏可愛的妹妹的既視感。

  萬幸這下可真是一腔怒火打在了棉花牆上,毫無用武之地,只能不甘心的撇撇嘴,讓老闆又給她加了個煎雞蛋!

  鬧歸鬧,但是萬幸說的話,賀知洲也是真的聽進去了。

  中午他要回家看望一下家裡人,晚上到點了再回寢室報道,下午就沒什麼事兒,可以好好的和家裡的人聚一聚。

  不過最近城裡確實是不太平,賀知洲走在路上,目光落在那些三五成群遊手好閒的年輕人身上,目光凌厲如刀,看著眼前慢悠悠走路的小姑娘說,“之前教你的那些腿腳功夫練得怎麼樣?”

  萬幸一愣,“還挺好的,打趴下幾個不成問題。”

  個別男性在真正的練家子面前,其實真的不堪一擊。

  當然,這種功夫,指的並不是後來會有的那些花拳繡腿的某道之類的東西,而是真真正正的對練。

  賀知洲看著小姑娘臉上雲淡風輕的表情,突然默了。

  他倒是忘了,萬幸也是曾經以一人之力單挑了四五個,還輕飄飄的丟下一句‘都打趴下了’的女中豪傑來著。

  “以後晚上別亂出門。”賀知洲眯著眼睛看了一圈,說道,“一個女孩兒在外頭不安全。”

  “知道。”萬幸看了眼附近的人,突然一笑,有一種感慨,說道,“幾年之前,我爸出來單幹的時候,街坊鄰居知道我爸是個體戶,一個個的全都瞧不起,說我爸做的不是正經營生,都是些勞改犯和不務正業的人才會乾的事兒。”

  賀知洲聽此也是一笑,和萬幸又一次碰撞出了共同語言,“是。我姐當年離開國貿廠出來單幹的時候……”

  圈兒裡那些人,不也是冷嘲熱諷的麼。

  可轉眼幾年過去,誰聽到賀千花這個名字,不得要豎起一個大拇指?

  現在還能再因為‘個體戶’這三個字兒去說上一嘴的,基本也都是酸的冒泡的臭蟲。

  萬幸理解的點了點頭,倒也並不覺得有什麼。

  事實上,職業歧視不光是在現在略顯封建的八十年代,哪怕是後來,都一直存在著職業之間的歧視鏈。

  坐辦公室的看不起送快遞的,送快遞的看不起撿垃圾的。

  可其中冷暖誰又知道——畢竟萬幸曾有一位忘年交,家產上億的老爺子老年後偏執得很,幹起了曾經的老本行,沒事兒了就喜歡去收個破爛,最愛的地方,還是曾經群居的四合院,和有一群老頭老太常駐的筒子樓。

  然而往後幾年再看,個體戶也走入了人民大會堂,成為了一方代表性人物,真真正正落在手裡的錢,那才真的叫是錢。

  畢竟能夠步入小康,真正的把肉吃到嘴裡,才是老百姓最在意的。死守著幾十塊錢的工資,累死累活的也只能吃上鹹菜粥和窩窩頭,再和人家家裡熱熱鬧鬧的大魚大肉一比,誰心裡能舒服?

  萬幸舒舒服服的一嘆氣,眯著眼睛,回頭看著賀知洲,說道,“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生在這個年代下,帶有著超出無數人的閱歷和膽識,就註定可以闖出一片不一樣的天空。

  這是後來人的看法,事實上,只要有膽識、有閱歷、有能力的,不管是在哪個時代,都能有一番自己的成就。

  就比如後來手機迅速發展,國內升起了數家龍頭品牌,而應運而生的,又出現了充電寶,以及各種需求軟件。

  人不停的在進步,社會也會不停的在進步。

  最可怕的,就是思想老化,人死守舊。

  賀知洲剛要點頭,然而僅是瞬間,瞳孔便是一縮,在電光火石之間,一手撈起了小姑娘的腰,往旁邊就地滾了出去!

  萬幸一直到吸了滿鼻子的土,才聽見周遭傳出來的人們的驚叫聲和不絕於耳的討論聲,她咳嗽著爬起來,一臉蒙圈的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她今天出門是沒看黃歷嗎,怎麼這麼點背?!

  賀知洲拉著她站起來,默不作聲的給萬幸拍了拍衣服上的髒污。

  只不過地面濕潤,沾在衣服上就拍不掉了,賀知洲不由皺了皺眉。

  萬幸拍拍他的手,說道,“沒事,早就髒了。”

  不光在這,樓梯上也還滾了一遭呢。

  賀知洲這才停下手,看向了不遠處的車輛,面色極為不善。

  萬幸看了眼,是現在很流行的四四方方的版式,車身潔白,看模樣也能看出來是個新車,從車屁股看不清楚駕駛座上的人,但是萬幸瞅了幾眼,卻發現……看身形,好像是個小孩兒?

  說小孩大概也不太合適,但那人的身形單薄,估計著也就十來歲的年紀,人早就已經嚇傻在了車裡,半天都沒動彈一下。

  “萬幸。”賀知洲突然開了口。

  萬幸一愣,下意識抬起頭,“啊?”

  “你先回去。”賀知洲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看著車子,滿臉的風雨欲來。

  萬幸一頓,目光在車子和賀知洲之間轉悠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之前下鄉的賀知書。

  算算時間……他似乎也該回北京了?

  又想到賀家這一家子的糾葛,萬幸頓時了然,心知賀知洲這是不想讓她腳踩到淤泥裡,畢竟說到底都是家事,讓她知道總不會有什麼太好的結果。

  於是萬幸點點頭,想了想,說道,“那我們明天學校見吧?”

  明天學校發完軍訓服裝之後,就會和教官們短暫的相處兩個小時,熟識以及說一些軍訓期間的注意事項,包括報道當天要如何著裝的一些細節,以及安排站位。

  賀知洲一點頭,面向萬幸的時候,臉上又帶了笑,連自己都有些詫異,面對小姑娘的時候為什麼總是這麼的平和。

  好一會兒,他才說,“好。到家了給我姐那打個電話報平安。”

  萬幸乖乖的點了點頭,只是轉頭的瞬間,目光在那輛白車上停了一瞬。

  莫名的,她突然想,如果是賀知洲的話,可能會選一輛不怎麼起眼的黑車。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嗷來晚了!

  想參加一下下個月的日萬活動,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躺平。


☆、第156章

  賀知洲目送著萬幸離開了拐角之後,本來臉上升騰起的一絲絲笑意也立刻被掩埋了。

  他抿了抿脣,視線重新落到車輛上的時候,就已經沒什麼情緒了。

  他上前幾步,撥開了在不遠處好奇的不行,正在圍觀的人群,一把拉開車門,把裡面的人給扯了出來。

  裡面的人已經被嚇蒙了,車子一直撞到了一棟牆上才停住,好在是因為在這路上開的不快,否則可能一棟房子都得塌掉。

  賀知書踉踉蹌蹌的被賀知洲給扯著扔了出去,本來能站住,可他不知為什麼腿軟了一下,瞬間就跌倒在了地上,整個人都爬服著。

  賀知洲脣角動了動,像是想笑,可笑意沒有凝聚起來,又散了。

  “三、三哥。”賀知書終於回過神,臉色煞白的站起了身。

  “還知道我是你哥。”賀知洲上下點了點賀知書這文文弱弱的一身,指著後面的那輛車,說,“這東西,是你現在這歲數應該玩的嗎?”

  賀知書自知理虧,低著頭良久都沒能把話說出口。

  本來他開的是好好地,可就是一抬眼的功夫,看見萬幸和賀知書走在一起,模樣還很親密,有說有笑的。

  萬幸在經過一個大水坑的時候,懶得繞路時,還會拽著賀知洲的手當固定物,直接從水坑上蹦過去,嬌俏可愛,那模樣,也是在自己面前從未有過的。

  他一時不差,等車輛快要撞到車位上,反應過來要剎車的時候,腳就已經踩到了油門上,反而加速衝了過去,一直到撞牆了,才被迫停下了。

  真要追根究底的話……

  賀知書眼神有點陰郁的看了一眼賀知洲。

  哪次又不是因為他這個哥哥,他才好事成壞事的?

  可不管心裡怎麼想,面兒上總得能過去的去。

  他一咬牙,搖了搖頭,沉默著沒說話。

  賀知洲也實在是不想跟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說什麼,大熱天的,白白的添了不少火氣。

  他想到這裡,忍不住就是一笑。

  賀知書詫異的一抬頭。

  賀知洲說,“你得清醒點兒,今天我高興,不然就你今天闖下的這些事兒,夠我把你給撕了。”

  賀知書臉一白,想到了曾經賀知洲生氣的時候,當真會對他出手的模樣。

  賀知洲環視了一圈,說道,“把這給我善後處理好了,明天有人回過來查訪,收拾不好,老爺子那有的你好果子吃的。”

  賀知書唯唯諾諾一點頭。

  他抬了抬頭,半晌,終於說,“三哥,這事兒別告訴爺爺……”

  賀知洲諷刺一笑,卻沒多說什麼,轉身走了。

  好奇心旺盛的萬幸這才離開了牆角,背著雙手,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尾音拖得老長。

  也不知道這賀家是怎麼個回事兒,可惜書中劇情沒有太多對於賀家的處理,只隱約知道,原書當中,賀家爺爺最後被氣死,姐姐的公司被賀知書的母親搶走,而賀知洲死在了戰場,賀之延則是拖著病弱的身體,在醫院苟延殘喘。

  當真是滿門的凄凄慘慘。

  帶著一臉感嘆的萬幸終於回到家,就被等待了已久的兩個媽拽著去了屋裡面。

  萬幸一臉納悶,忍不住一路喊,“幹什麼,幹什麼呀幹什麼呀這是!”

  “別吵吵!”陳曉白嗔了她一下,和秦千汐對視一眼,忍不住笑著說,“今天你千花姐姐過來了一趟,給你特意送了個請帖呢。”

  請帖?什麼請帖?

  “有什麼喜事嗎?”萬幸一臉納悶。

  有什麼喜事的,今天賀知洲和她待了這麼久,也沒跟她說過什麼啊?

  秦千汐卻點了點頭,說道,“是賀爺爺要過生日,過些天,就七十三歲了,沒逢整數不好大辦,意思是想家裡人在一起吃個飯,但是說是特別喜歡你,想請你過去吃個飯。”

  萬幸忍不住指了指自己,“我?”

  秦千汐含笑點頭。

  “是呀。”陳曉白補充,“咱們上一次去的時候,他們都說喜歡你,這次趕巧你跟著小賀出去了,千花姐沒抓著人,她可是跟著賀家大哥一起來的,想找你過去吃飯,看樣子,是真喜歡你。”

  喜歡她能喜歡到這地步?

  萬幸一臉納悶。

  這可是老爺子的生日,請她一個外人過去幹什麼?

  萬幸想不通,可秦千汐和陳曉白卻想得通啊!

  寶丫過了今年就十五了,眼瞅著就要變成大姑娘了,她們就想著,趁著孩子們年紀小,還沒有定性,能找一個自小看到大的、知根知底的男孩兒,未來寶丫的婚事那不就不愁了嗎!

  這樣子,等萬幸一畢業,再有了孩子之後,小夫妻年紀輕輕的,什麼都可以再繼續乾,她們倆就能抽出空來帶孩子,那多美啊!

  兩個媽媽都看出了對方眼裡的激動,甚至已經開始興致勃勃的商量起了要給小孩子縫製什麼樣子的衣服,到底是準備冬天的,還是準備夏天的。

  萬幸越聽越納悶,終於,在秦千汐又一次說出了“小寶寶”這個詞之後,忍不住開了口,“不是,媽媽,賀爺爺生日幹嘛要給他送小孩兒的衣服啊?要送不是也應該送老人家穿的衣服嗎?”

  “你懂什麼呀!”陳曉白白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管好你自己吧!”

  萬幸:“……”剛才不是她還是主角呢嘛?!這衣服都在床上平攤開了,怎麼這兩個媽反而把她給扔到一邊不管了?!

  *

  不過老爺子要過生日的話,的確也是得準備個禮物。

  萬幸摸了摸下巴,準備禮物不難,可想要準備一個別出心裁,又能讓老人喜歡的,卻不簡單。

  按理來說,小輩不管送什麼,長輩都沒有不喜歡的道理,但真的能送到心坎上的,卻還是少之又少。

  “小丫頭想什麼呢?”老孫頭正站在院子裡接水,見萬幸過來了,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揚起眉毛問了一句。

  “沒什麼。”萬幸一抬頭,托腮,眼睛一嫖正好瞧見了老孫頭用來墊洗臉盆的木樁子,是兩個交疊在一起的,然而縫隙處卻正巧扣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極為巧妙的卯榫結構的支架。

  萬幸眼睛一亮,拍拍屁股從地上站起,扯著嗓子喊,“師傅我去找師叔啦!”

  *

  柳無疾最擅長的東西,其實除了醫術之外,還有木雕。

  他喜愛的木雕很廣泛,並不單一,不光是雕刻技術,還有卯榫重合技術。

  第一次進屋子的時候,那讓萬幸眼前為之一亮的大多數的木質結構,幾乎全都是出自眼前這位老人之手,只是卯榫手藝畢竟是絕學,且他本職也不是幹這個的,柳無疾只是有所鑽研,但是也就是一個人慢慢摸索,水平還比較一般。

  萬幸要的就是這個一般。

  柳無疾聽到她的來意,眼皮掀了掀,說,“你畫設計圖?設計圖能給我拆解開來看?”

  萬幸一點頭,“對呀,其實很簡單的——套疊的法子,唯一一個難點就是我需要那種好拼好拆,不需要費太大力的,所以角和面得給我弄得特別平滑,要和那種跟機器打磨過差不多的!”

  “幾天要?”柳無疾想了想,說道。

  萬幸算了算時間,說,“還要一周左右,能趕得及嗎?”

  她想送給賀家老爺子的東西,就是一把利用了卯榫結構以及現代的益智拼裝玩具的法子,做出來的一個……積木。

  積木可最終拼合成一柄比較大的長1槍,但是萬幸對槍本身就不太了解,所以外形還得找賀知洲做個參謀,今天來找柳無疾,主要是得搞定手工這一塊。

  畢竟她雖然懂技術,但是就憑她的力氣和速度,想做出那種精密的木塊簡直是難如登天。

  一周的時間根本就完成不了,一個月都難。

  想了想,柳無疾點頭,同意了,並且有些好奇,說道,“卯榫是獨家絕學——我當年有幸聽聞過,這才略知一二,也只知道其中最簡單的拼接,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她看過科普和解密,以及卯榫傳人為了宣傳卯榫文化,而創辦出的“卯榫空間”這個節目啊。

  就和數學一樣,基礎理論打好了,剩下的也不過就是舉一反三的事兒而已。

  而且以她後來人的眼光,再看眼下的八十年代,的確很多事情能夠一眼就看懂,譬如卯榫結構當中,只要她拆開來看一眼,就大致能知道,製作的卡點是什麼了。

  當然,並不精深,也就限於一些日常用品,例如凳子、桌子之類的。

  但是這話肯定不能和柳無疾這麼說,於是萬幸想了想,說道,“B大圖書館裡面有類似的書,我看過,就知道了。”

  像是槍這種多種組合的,她也是第一次嘗試,設計圖都很難畫,因為擔心會拼接不成型,還要最後和柳無疾反覆的實驗。

  柳無疾想了想,萬幸一貫聰明,甚至聰明的有些過分。

  不過倒也很真實,畢竟B大圖的確很多。

  於是他想了想,衝著裡屋喊了一句,“程典!”

  程典應聲出來,手上還拿著鏟土用的鏟子,雖然有些慌忙,但還算是穩住了,說道,“師傅,怎麼了?”

  “這幾天我要閉門做些小物件兒。”柳無疾面不改色的說,“再來病人,你來接待。”

  程典的眼睛頓時瞪大了一些。

  萬幸也有些詫異,不過轉念一想,也大致明白了,柳無疾這麼做的原因。

  看來,她也是正巧給柳無疾送了兩塊正巧的台階啊。


☆、第157章

  程典果然有些慌手慌腳的,遲疑的說,“師傅,這是不是……”

  從發現老孫頭給程典和萬幸的名字都加到了名錄上之後,程典的稱呼也就一直叫了師傅,柳無疾也沒什麼表示,就這麼應了,算是正式收了徒。

  不過萬幸琢磨著,柳無疾應該很早以前就打算讓程典開始接診了,只是大約師門應該是有什麼硬性要求,不上名冊不能打著傳人的旗號出去給人看病,因此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她現在讓柳無疾幫忙製作模塊,雖然是給了圖紙,也沒藏著方法,但是說到底,還是辛苦了柳無疾,畢竟打磨不是個簡單的活,而且每一個縫隙都不能出差錯,否則就拼不上,要麼就拆不開。

  柳無疾沒理他,“費什麼話,還不如個女娃娃乾脆。”

  萬幸躺著也中槍,忍不住沉默了一下——這話她是不是不久前還在哪聽過?

  果然,程典滿臉的羞赧,說道,“是,師伯也是這麼說我的,我……太優柔寡斷了。”

  老孫頭啊?萬幸摸摸下巴,抬頭看了眼程典,想了想,說,“師兄,你別責怪自己,師叔這也是為了你好。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的確是時候該挑起擔子,出去接診了——再者,名錄都上了,總不能還一直躲在師傅背後藏著掖著,對吧?”

  程典覺得萬幸說的也有道理,當下點了點頭,說,“是,師妹說得對。”

  師兄師妹的稱呼讓萬幸有點牙酸,但入鄉隨俗,也就這樣了。

  不過這麼一來,萬幸讓柳無疾一大把年紀還陪著她做“積木”的愧疚心倒是少了一點。

  柳無疾注意到了萬幸閃亮亮的眼睛,輕哼一聲,說道,“鬼靈精怪。”

  “這也是好詞兒啊,誇我靈動呢。”萬幸才不把柳無疾和老孫頭如出一轍的口是心非放在心裡,聽完之後一樂,說道,“師叔,我把圖紙趕出來之後,那你可得趕緊著做了,急著要呢。”

  柳無疾擺了擺手,讓萬幸趕緊走。

  *

  到了上門的那天,萬幸果然如願接過了一個還帶著松油味道的木匣子。

  木匣子應該是柳無疾找工人定做的,很長的一個匣子,萬幸抱著得有她小半個人那麼高了,而且沉甸甸的。

  整個匣子古樸而厚重,用的也都是沉木,看得出來是精心挑選過的原材料。

  接過後,萬幸眨了眨眼,說道,“師叔,這算是補送給我的見面禮嗎?”

  柳無疾仍然高冷,一言不發的回屋了。

  萬幸聳聳肩,心想這些老爺子做順水人情做的還真的順手,偏偏還都是什麼都不說的那種。

  明明是為了自己能在賀家討個好印象,可卻一言不發,好像什麼都沒有做過似的。

  一個個的全都是倔老頭兒。

  萬幸一笑,捧著東西慢悠悠的往賀家走。

  陳曉白和秦千汐也是真的放心,尤其是知道了賀知洲已經回來了,更是成了萬幸的軍訓教官之後,更是直接把萬幸丟出了家門,說放一百個心。

  到了之後,萬幸才發現,這一次只是賀家的家宴,整個大院裡面的全都是賀家人,就她一個外姓人,但一進門就受到了不少的注目禮。

  萬幸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院子樹底下的那一家三口——一個中年男人,一個看上去十分年輕的婦人,和賀知書。

  女人和孩子在那言笑晏晏的坐著,男人的腳尖一直在顛,看起來像是整個腿都在晃,一直緊張的在看著後院的方向。

  萬幸一頓,心想大概是繞不過去了,想進去就必須得從正門進。

  她一進去,院子裡三個人的目光就轉了過來,萬幸雖然能猜出來這兩位的身份,但是也不打算深交,便只含蓄的笑了笑。

  倒是賀知書看到她來,臉上一下子便露出了十分驚喜的神色,喜形於色的喊道,“萬幸,你、你怎麼來了?是、是來找我的嗎?!”

  自從在石橋村一別,他也很久都沒有見到過萬幸了。

  本來應該只是一個見過幾面的女生,可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就好像在他的心底裡扎了根,尤其是在得知,她小時候就和賀知洲玩的很好之後,根就又向下蔓延了許多,拔都拔不出來。

  萬幸腳步停下,笑了笑,沒有明面回答他的話,說,“今天是賀爺爺的生日吧?我來送禮物的。”

  “是的。”賀知書站起來,看著萬幸手裡顯得頗為沉重的盒子,頓了頓,眼珠一轉,說道,“我來幫你拿著吧——爺爺在正廳休息,我帶你去見他。”

  “小身後站著的婦人開了口,輕輕的說道,“這女孩是誰?你的同學嗎?”

  萬幸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年紀看著並不大,雖然保養得當,可萬幸畢竟也是人堆裡頭長出來的,骨相上看起來,這人少說得有三十五歲上下,但是穿的衣服卻相當的顯得很年輕,也都是比較活潑的淡色。

  “媽,這是……”賀知洲一頓,突然有些語塞,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介紹萬幸。

  他媽一貫不喜歡他和萬金鳳來往,甚至這一次他能回北京,都是多虧了萬金鳳的緣故,讓他媽以為他成績下滑是因為萬金鳳,這才托了關係,把他從鄉下轉了回來。

  否則依著老爺子的性子,他得在鄉下待到高中畢業才行。

  “阿姨好,我是萬幸。”萬幸笑了笑,說道,“賀知書和我姐姐是同班同學,我們以前見過。”

  姐姐?

  葉麗娜想了一下,萬這個姓氏並不多見,幾乎是瞬間她就想起了一個人名來,表情便一下子就變了。

  她的神色冷淡了下去,不再怎麼搭理萬幸了。

  萬幸脣角一抽,心想果然智商和情商這東西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看了眼賀知書,臉上笑容沒變,說,“麻煩你帶我去一下吧。”

  賀知書被他媽這態度也是弄得一愣,又不好當著萬幸的面發作,更不好去說什麼,聞言便帶著萬幸趕緊離開了這裡。

  他們離開之後,葉麗娜看著萬幸的背影,忍不住就和旁邊盯著萬幸看的男人說道,“這小姑娘一看就不正經,年紀輕輕的,那胸都快挺出去了,不知道收著點,不知廉恥。”

  賀學義完全沒聽清楚葉麗娜在說什麼,聽完也只是隨意的點點頭,皺著眉說,“我怎麼覺著,這小姑娘好像在哪見過似的?”

  葉麗娜一愣,眼睛瞬間便瞪了起來,“你什麼意思?你又從她臉上看見哪個小妖精了?!賀學義,我可告訴你,你已經娶了我了,只要我沒死,你就別想著再出去勾三搭四的!”

  說著說著,葉麗娜便情緒開始激動了起來,直接從椅子上一躍而起,食指頂著賀學義的腦袋開始撒潑。

  賀學義滿臉的無奈,只能小心翼翼的去賠禮道歉,“你胡說什麼,我今年都多大了,還去勾搭誰了?我是真覺得,這小姑娘,好像之前是見過,肯定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老熟人……”

  見他的樣子不似作偽,葉麗娜消停了一點,遲疑了一下說,“難不成還能是哪個首長家的?”

  賀學義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個究竟,半晌,也只能搖了搖頭,說道,“飯桌上有機會問問吧。”

  葉麗娜一頓,眯了眯眼睛。

  這麼小一個孩子,不管是受誰邀請來賀家吃這一頓飯,還特意送來了禮物,那身份都不會是一般的。

  她剛才可怎麼就忘了呢!

  不過這孩子又姓萬……葉麗娜一皺眉,想著待會兒還是得打探打探,看看這小丫頭到底是個什麼身份,真要是哪個首長家的孫女,可不能白白落到外人手裡了,畢竟這世道上,條件好的小姑娘可真是搶手的很,如果沒有個實力強大的兒媳婦幫襯著,他兒子以後還怎麼立足?

  進了屋子都還能聽得到後面會傳入耳朵裡面的爭吵聲,萬幸不由覺得有些驚奇。

  書中的劇情,她也還是有印象的。

  男主的母親是小三插足,卻被形容出了是因為真愛——因為原配妻子病的嚴重,無法滿足丈夫,所以情難自禁之下,賀學義便出了軌,還在妻子病重的時候跟小三有了孩子。

  之後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賀知洲的母親便撒手人寰,留下當時還不算多大的三個姐弟。

  也就是過了幾個月的時間,小三便挺著大肚子進了賀家大門,被老爺子拿著槍桿子給趕了出去。

  剛才這吵吵鬧鬧的幾句話,萬幸聽著就想笑。

  大約是偷來的總覺著沒有安全感,一旦有一絲一毫的風吹草動的,葉麗娜就忍不住開始神經緊繃,虛張聲勢的跟賀學義吵架,來以此彰顯自己的所有權。

  萬幸摸摸下巴,心想大禮包還在後頭呢,葉麗娜要再作妖,恐怕真要被掃地出門了,畢竟她什麼都沒有,唯一有的,就是旁邊這個一臉羞恥,甚至都不好意思開口,同樣也覺得自己的母親丟人現眼的賀知書。

  這一家子……

  萬幸脣角挑了挑。

  “萬幸,你別誤會,我媽媽說的不是你。”賀知書聽到了他媽說的‘你又從她臉上看見哪個小妖精了’這句話,而這句話暗指的是誰,大家自然也都是心知肚明的,“是之前有人想勾引我爸,你知道的,他職位高,每天都要面臨這些……”

  賀知書看了看萬幸沒什麼波瀾的神色,慌慌張張的,下意識的就撒了謊。

  本來也沒誤會的萬幸:“……”

  眼前這哥們真的是親生的?

  一個爹生的?

  萬幸忍不住就拿外頭的膿包和裡頭的這個撒謊精,跟著賀家其他三個兄弟姐妹對比了一下,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幾個就不像是一個窩裡生出來的。

  半晌,她終於啟齒,艱難的說,“……沒事,我不在意。”


☆、第158章 【二更】

  抹黑自己的父親去幫已經說錯話了的母親強行開脫,這要擱別人身上,估摸著也說不出來這話啊。

  萬幸仔細想了想,又否決了自己這話——這話有人說出來,那還真的會有人敢相信來著。

  換個喜歡拉幫結派、攀關係的人,指不定就要順著賀知書的往下說了,跟著一起去痛罵那些不知名,甚至都可能不存在的小三。

  萬幸心念急轉,只瞬間便恢復如常,衝著賀知書露出了一個略顯客套的笑意。

  賀知書沒察覺這笑容當中的微妙,只想著是萬幸衝他笑了,便也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轉頭說道,“來,你跟我往這邊走……”

  一路上都還算是熱情,然而到了廳門口的時候,賀知書卻停下了腳步,略顯猶豫的說,“萬幸,我就送你到這裡吧,爺爺在裡面,你可以自己去找他。”

  他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短短幾秒鐘,目光就已經在萬幸的臉上停留了好幾次了。

  萬幸頓了頓,故意當做沒看見,說道,“好,謝謝。”

  說完,她就要推門進去。

  然而萬幸的動作卻在進行下一步的時候,被賀知書給攔住了。

  賀知書磕磕絆絆的說,“其實、其實是因為……我爺爺不喜歡我,所以我沒辦法跟你一起進去……”

  萬幸:“……”

  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笑了笑,又道:“好,謝謝。”

  一直到門被打開再關上,萬幸都當做沒看見賀知書那一臉失落的樣子。

  然而剛一進門,萬幸就看到了站在窗戶邊上,正往外面看著的老爺子。

  她一笑,喊了聲,“賀爺爺,我給你送生日禮物來啦。”

  賀老爺子一點都沒意外,招手讓萬幸過去了。

  萬幸把東西放在了櫃子上,湊近說,“您看什麼呢?”

  “看這一家子。”賀老爺子滿臉的深沉。

  像他這樣的老人,不說話的時候,就會給人一種十分威嚴的感覺,萬幸順著他的視線往外面看去,只見三個大孩子一個圈,而賀知書一家人為一個圈,互不相干,自己做自己的。

  賀知書三個在外面院子的樹底下乾坐著,比客人還不如,起碼客人還能相當熟絡的融入到後院廚房的忙碌當中去,和主人在一起閒聊天,怎麼都是愉快的。

  萬幸摸摸鼻子,心想賀學義這個爹做的也是夠失敗,三個孩子全都和他不熟,看樣子也是真的傷了心了。

  “行了,看著他們快做好了。”賀老爺子回過神,眼睛聚了點光,說,“走著,吃東西去——小三那孩子今兒整體都是高興地,聽說你要過來,還專門下廚房,跟著阿姨學著做了個蜜三刀,說你愛吃那個。”

  萬幸一愣,想起某些往事,笑著說,“是,我挺喜歡那口的。”

  不過蜜三刀一般是冬天吃的,夏天吃那個其實還是有些膩味,不過也好在能放,她們家現在也有冰箱了,不怕東西會壞。

  *

  這一頓慶生飯吃的萬幸也是一個頭兩個大——桌上的楚河漢界太明顯,賀知書跟賀知洲也不知道是怎麼就槓起來了,話題總是要往萬幸身上引,然而賀知書到底還是太稚嫩,三言兩語的就被賀知洲給氣的滿臉通紅。

  在這種場合上,他爸媽也是晚輩,老爺子沒發話,誰都不敢多職責一句,再說,畢竟是個後媽,和三個孩子都不交好,自然也不受老爺子的喜歡。

  飯過一半,萬幸其實就有點飽了。

  夏天太熱,雖然桌子上的菜已經足夠清淡,花樣也多,但是三兩下的也就有飽腹感了。

  就在這時候,葉麗娜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人,忽然開了口,說道,“爸,老大和老三現在也都老大不小了,是該給他們瞧著些婚事了吧?”

  老爺子沒搭理他,只輕輕擦了擦嘴。

  葉麗娜頓時脣角一抽,抿了抿脣,還是說道,“你看,學義今年這歲數,還一直要什麼沒什麼,您看看,能不能在老同學、老戰友那說說情,給他換個地方?還在辦公室蹲下去,他真是什麼都管不著了。”

  賀學義是個沒出息的,軍功掙不了,只能做幕後。

  可即便是做幕後,他腦子也不必別人靈活,更不擅長人際客套,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升官了,就他一個人還守在那不上不下,往上面沒領到賞識照拂,往下面沒人聽他命令,幹什麼都難。

  眼看著賀知書都上高中了,如果賀學義還這麼下去,賀知書畢業以後怎麼辦?!

  聞言,賀知洲就是一聲冷笑。

  這聲笑出來,笑的讓在場眾人的神色都變了。

  賀學義老臉都要掛不住了,他一個當人老子的,可卻還沒兒子手上掌握的實權多,這說出去,不得讓人笑掉大牙了?

  “別說了!”賀學義側過頭,低低的說了一句。

  葉麗娜不忿,抽開了自己的手,“爸,雖然這老三也是你孫子,可你這個當人爸又當人爺爺的,總不能這麼偏心吧?什麼機會東西全都留給老三了,你讓咱們小書以後怎麼辦?喝西北風去嗎?!”

  萬幸悶頭吃飯,心裡有點鬱悶。

  真是不管到哪都得面臨一次修羅場,吃飯就不能讓她吃個安生的嗎?

  “吃飽沒?”賀知洲擦乾淨了手,問道。

  萬幸抬起頭,想了想,說道,“飽了。”

  “飽了就別吃了。”賀知洲淡淡的說,然後牽著萬幸的手站起身,說道,“爺爺,我帶著寶丫先回了,時候不早了。”

  老爺子沉著臉點了點頭。

  賀千花這時候趕忙站了起來,說道,“別急別急,別慌著走,我這有東西要給小萬幸呢,讓她帶上再回去。”

  賀知洲可有可無的點點頭,跟萬幸一起去了後院賀千花的房間。

  這就算是故意要繞開飯廳了。

  出去之後,萬幸鬆了口氣,伸了個懶腰,迎著太陽說道,“還是外面舒服啊,空氣太舒坦了。”

  “剛下過雨都這樣。”賀知洲看著小丫頭這一臉愜意的模樣,說,“你看你這樣,像不像是牆角的那隻曬暖的黃貓。”

  萬幸扭頭一看,然後默了。

  不愧是中華田園中的霸王橘,十個裡頭有九個胖——賀家這隻曬暖的特別胖。

  “哪兒像了啊。”萬幸小聲的嘟囔,“我不比它重多了?”

  這話一時之間居然讓人有些無法反駁,賀知洲挑挑眉,樂了。

  這小丫頭,果然想的就和人家不一樣。

  正常小女孩被人這麼說,怎麼都得生一會兒氣,就算要說的話,說的也應該是“我哪兒有這麼胖”才對吧?

  賀千花沒一會兒就拿著東西出來了。

  是一件做工很細緻的旗袍,整體呈紅色,上面的秀樣卻是用的銀色,整體反而有一種清爽感,並不沉重。

  萬幸一愣,“千花姐姐,這件衣服是……”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賀千花一笑,和旁邊的賀知洲對視了一眼。

  萬幸簡直是霧水。

  然而她倆誰都不肯說到底是因為什麼,萬幸更加無從猜測這件衣服又是為什麼會給她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還是按照她的尺寸定做的。

  “好。”她也一向不是個什麼好奇心太旺盛的人,既來之則安之,總會知道的。

  再者,賀千花總不會害她。

  “不過也可能是我多想了。”賀千花慈眉善目的看著萬幸這一身,略有些感嘆的說,“不過寶丫這一身,確實是好看,到時候真要是名額落到你身上的話,穿著咱們中國風的衣服,也算是件好事。”

  每個字拆開也都能聽懂,但是合到一起就好像是聽懂了,卻又搞不清楚這裡面的意思來。

  萬幸撓撓頭,只能軟乎乎的說,“好哦。”

  這副模樣,又弄得賀千花一陣的笑。

  送著萬幸一路回了家,到一個沒什麼人的胡同的時候,賀知洲說道,“日子過的怎麼樣?”

  日子怎麼樣?

  萬幸一愣,想了想才簡單的說,“挺好的,兄友弟恭,爹媽疼愛,長輩寵溺。”

  秦家丟了十幾年的外孫女被找回來早就已經不是一個什麼秘密的事情了,萬幸起初出門的時候,還都會被附近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拽過去說會兒話,大多都是心疼秦千汐當年的遭遇,又痛罵方玉雅的。

  至於常媽,早在很久之前就跟著張敏靜一起回鄉下養老去了,一直都沒再出現過,他們家這陣子也在招保姆,畢竟這麼大的一個院子,打理起來也確實是很費勁。

  聽萬幸這麼說,賀知洲了然的點點頭,說道,“挺好。”

  萬幸笑著一起點頭,“可不是呢,這樣的日子就是最好的了。”

  前面不遠處就是秦家,萬幸看到了秦千汐正坐在院子門前,拿著筐裡面的東西和外面的老太太們聚堆聊天,這也是萬幸提的建議,附近的老太太大多都是看著她長大的,且多和人溝通,對秦千汐的病情只會有好處。

  事實證明這個決策一定是正確的。

  “我就不過去了。”賀知洲把萬幸送到了家門口,說道,“進去了又得一陣子的客套。”

  萬幸一想也是,就算是再熟悉,和她關係再好,但是上了門就總得坐一會兒,說說笑笑的又得是好一陣的功夫,畢竟今天老爺子過生日,有太多能問的東西了。

  不光是賀知洲麻煩,她也嫌麻煩。

  “好。”萬幸笑眯眯一點頭,“明天見啊知洲哥哥。”

  軍訓還有一周才結束呢,第一周沒怎麼下雨,好在她身為後勤可以不用參加,順理成章 的縮在隊伍最後面的陰涼地裡面睡大覺。

  聽她這麼說,賀知洲也點點頭,抬腳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送上~

  嘿嘿。


☆、第159章 【三更】

  賀千花將東西給了萬幸之後,並沒有離開屋子,反而是在屋裡看了會兒圖樣。

  一直到家裡的阿姨喊她,說賀之延叫她過去,賀千花這才動了身,往飯廳走過去。

  廳裡已經收拾乾淨了,賀之延正和老爺子在桌上喝茶,氣氛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壞。

  賀千花一進去,就打破了一室的靜謐。

  “人走了?”賀千花問道。

  茶座就倆,賀千花自覺坐到了賀之延邊上的那個,直接插到了兩個男人中間去。

  賀之延點了點頭,看著賀千花的目光當中帶著些許的笑意,“走了。”

  在老爺子和賀之延面前,賀千花才會露出一些真真正正的小女兒姿態,聞言便不由鬆了口氣,說,“可算是走了。”

  畢竟是父子、父女關係,也不好說太多自己親爹的壞話,再加上說這些東西,也只會讓爺爺更難受。為了一時之快去逞口舌威風,實在是沒必要。

  賀千花想了想,說道,“今天小三挺開心,吃飯都多吃了不少。”

  飯桌上都沒怎麼撂臉子,一直顧著人家小姑娘呢,凡是萬幸多吃了幾口的菜,都被賀知洲無形間放到了他們那邊去。

  賀之延一愣,看著賀千花說,“這倒是。”

  “這真要是說起來,小寶丫的確是個聰明孩子,人也漂亮,家裡人也都好。”賀千花略帶些感嘆的語氣說,“可惜就是這歲數太小了。”

  賀之延本來還點頭,一聽見最後這半句話,跟著一起愣住了,說,“什麼歲數太小了?”

  “就是歲數啊!”賀千花一瞪眼,“小三可比小寶丫大十歲呢——寶丫今年才十四,滿打滿算也就十五歲,再說了,人家長這麼好看,能看上咱們家這小兵滷蛋嗎!”

  賀知洲當兵多年,皮膚曬得黝黑,就連老爺子這麼些年都捂白了,整個賀家估計最黑的就是他了。

  尤其是跟寶丫在一起的時候,那皮膚顏色差的大的,活像是非洲難民似的。

  賀之延終於是聽明白了,脣角一抽,“我看著老三就是拿她當妹妹……”

  “男女之間哪兒來的哥哥妹妹的。”賀千花白眼一翻,“就是時候沒到,你且看著吧——不過這寶丫說到底還是太小了,怎麼著也得過了十八歲,否則這老三也忒不是人了點兒。”

  在場兩個男人聽著賀千花說的這話,沒忍住互相對視了一眼。

  老爺子第一個收回目光,低頭開始數起了碗裡的茶葉有幾片。

  賀之延一陣的無奈,“說這也太早了,老三真要敢對一個小姑娘動心思,爺爺這邊也不可能放過他,這要說出去,那就是禽獸不如了!真當這還是舊社會呢?”

  賀千花想反駁,可一想也是。

  寶丫先不說,真要喜歡上賀知洲,那也頂多就是一小姑娘正常年紀的春心萌動。

  可這賀知洲卻不行了,他要喜歡寶丫,那就是戀童。

  真要幹出這事兒來,賀千花第一個就得衝上去打斷他的狗腿了!

  *

  軍訓的日子還是過的很難熬的,哪怕萬幸不需要站在太陽底下,只需要後方支援補給,也都覺得時間過得有點太過緩慢。

  所以,預備役的後勤基本都帶了書,沒事的時候坐在那裡看,一方面是可以溫習,一方面也是能打發時間。

  萬幸托腮,天氣熱的很讓人煩躁,打從心底裡發悶,她抿抿脣,說道,“雅雅,你幫我看一下,我去小賣部買瓶水。”

  “那你快去快回。”趙雅點點頭,笑了笑。

  她身體不好,心臟有問題,沒辦法負擔的起這麼辛苦的軍訓,只能參加後勤,平時也能跟萬幸學一點處理的技巧。

  因為他們第一天軍訓的時候,就有女生被曬中暑,暈倒在操場上,還有人不小心摔倒、或是扭傷腳腕的。

  萬幸點點頭,順著牆根兒溜出去了。

  賀知洲不帶班,她也不知道人平時都會去哪,但是估計也挺忙,畢竟人也沒在宿舍裡。

  萬幸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掏錢買了兩瓶水,有一瓶給趙雅帶的,她今天忘記帶水壺,已經渴的嘴巴都起皮了,還不捨得出去買。

  就在萬幸打算拿著水回去的時候,一轉身,卻看到了拐角處有兩個人影突然閃過,快的像是她的一場錯覺。

  萬幸一愣,下意識的皺了皺眉,覺得剛才兩個人……好像其中一個是昨天才見過的賀知洲的父親,而另外一個女性的身影……怎麼看著好像是方玉雅?

  她走過去追了幾步,但那地方是一個正方形的拐角,等她走過去,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萬幸也不敢確定,再者,這事兒也確實是和她沒什麼關係,想了想,便也作罷了,退一步說,就算是賀學義又出軌了,可能賀知洲左右應該也不會太關心這事兒。

  萬幸想著事情,就沒注意看路,等到眼前出現了一雙迷彩的帆布鞋的時候,她一眨眼,抬起頭的時候就帶了一臉的笑意,“嘿嘿嘿……”

  迎面把人給堵住的賀知洲一挑眉,看了一眼遠在十幾米外的校門口,說道,“出來溜達呢?”

  萬幸趕緊一搖頭,“沒,不是溜達——知洲哥哥那什麼,我出來買水呢,正好給你一瓶,這就要回去了。”

  賀知洲看了眼手裡的礦泉水,輕哼了一聲,也還是接過喝了一口。

  “以後沒事兒少出來溜達。”賀知洲看了眼萬幸身上穿的整整齊齊的軍訓服,側了側頭,說道,“這衣服倒是挺襯人。”

  萬幸一點都不在意他這直男發言,又去小賣部買了瓶水,之後就回去了,畢竟也不能離開崗位太久。

  *

  放學後,萬幸和趙雅相約一起回家。

  兩人住的挺近,只不過趙雅住在四合院邊兒上不遠處的筒子樓裡,是她父親單位分配的房子,在三樓,小規模的運動對趙雅來說也是有點好處的。

  路上,趙雅看了眼地上偶爾可見的白色紙錢,輕聲的說道,“聽說胡同裡有家老人死了,還是燒爐子自殺的。”

  萬幸一愣,“自殺的?”

  這個年代下的自殺率十分的低,再者說了,還是老人,平時她也沒聽說過什麼有家裡人虐待老人的事情出現啊。

  “對。”趙雅點點頭,小聲的說,“那家人聽說是姓方,自殺的原因,好像是因為女兒去做了小三,還乾了對不起人家的事情,爸媽覺得丟人,被鄰居說三道四的,一氣之下就燒爐子自殺了……”

  萬幸聽見‘方’這個字,腳步就停了一瞬,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胡同。

  沒走幾步,就到了趙雅家裡所在的地方。

  萬幸和她分開之後,想了想,走上了另外一條和家裡截然相反的方向。

  萬幸沒有去過方家,甚至上一次遇到方玉雅,都純屬是巧合和偶然,因此還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了正地方。

  方家門戶大開,居然還是一個小院子,院子不遠處的空地廣場上有一堆正在聊天的老太太,指指點點的,衝著方家的宅子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萬幸想了想,乾脆拿著自己的書和筆,坐到了那邊不遠處的石墩子上,那邊有幾個孩子也在寫作業,她扎進去倒也不算是明顯,也還能聽到些小道消息。

  畢竟這些大媽老太太,才是消息傳播的第一線記者,而且絕對保證真實,哪怕是猜的,最後也都能互相統一意見,最後推理出真相來,簡直是一猜一個準。

  果不其然,萬幸拿出書坐過去的時候,那些老太太就已經在閒聊了。

  人手都基本備著一個比臉大的蒲扇,正在有一下沒一下的扇風,間或說上幾句,談論一下關於掛著白帆、燒著紙錢的方家的事情。

  “老方這兩口子,要說也都是實誠人,街裡街坊的平日裡沒事兒都過去走動走動,咱們這也都一把年紀了,就是個前後腳的事兒,誰能想到,老了老了,硬是讓自己閨女給氣到連命都不要了啊!”說話的,正是穿著寬鬆的汗衫的一個老太太。

  這老人萬幸買菜的時候見到過,在自家院子裡種的有青菜,會帶去市場上換一些錢,自己則是撿那些沒人要的爛菜葉子,仔仔細細的挑一挑。

  家裡倒也不窮,可就是人節儉慣了。

  她的輩分在這群老姐妹當中應該挺高,她說完這話之後,不少人都跟著忍不住唉聲嘆氣了起來。

  的確,到他們這把年紀,求得也就是一個安穩,能善終就是莫大的榮幸了。

  方家老兩口身體不好,常年臥床,誰都知道也就是拖著過日子的事情,他們也都希望這,方家老兩口走的時候,能少點痛苦,就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了,讓她們也能松一口氣,能更好的迎接著他們的這個時刻。

  可誰都沒想到,臨終了,卻出了這茬事兒,硬生生的讓老兩口在屋裡點了爐子自殺,直到第二天下午,還是過去看他們的鄰居發現了倒在地上,身體都已經僵硬了的兩個老人。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方玉雅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回去過了,也沒人直到她去了哪,只知道是上了一輛白色的車。


☆、第160章 【五更】

  “可不是嗎?”一句話的話音剛落下,馬上就有人捧哏,跟著說,“一開始秀華還想著趕緊去喊人,這才發現,人都已經涼透了,那眼睛都沒閉上……”

  一陣的哀嘆聲響起,也不知道是在哀嘆些什麼東西。

  “老兩口都是好的啊。可偏偏生了個閨女,天生長了反骨,先是被秦家掃地出門,又是去當了第三者,插足人家婚姻,我那天也是都看見了,接她的那個男的,可比她大了不少,看著得有五六十歲了!”說話的大嬸缺了顆牙,講話時偶爾發音不標準,有些漏風,但是興致很高,旁邊人大約也是習慣了,全都聽得聚精會神,“當初秦家那小外孫女,就是這方玉雅聯合著保姆給人家偷走的,這麼多年過去,孩子終於找回來,也沒說遷怒人家方家老兩口,一直念及著情誼照拂著,可偏生閨女不爭氣啊。”

  “可不是啊。”另外一個老太太說,“老方是個知道感恩的人啊。”

  聽到這裡,基本上也就是重複著方玉雅平時的為人,有的人說,“也看不出方玉雅居然是個當小三的貨,虧她之前還想把娘家侄子給介紹撮合一下。”

  緊接著,就會有另外一個人,配合著說,“真要撮合了,現在可得等著後悔呢,一看她就不是個安生的主兒!”

  說話的那人便一臉慶幸和後怕的點點頭。

  萬幸聽了個夠,也就收拾東西打算走了。

  走之前,順手丟給了旁邊拿著鉛筆頭寫字的一個小孩兒幾顆糖,小孩兒反應過來之後便興高采烈的給收了,開心的跟什麼似的。

  萬幸哼著小調子打算離開這裡,然而就在走過胡同的時候,卻發現在胡同口的位置,停了一輛白色的車。

  現在的車還沒有什麼太先進的防窺措施,這會兒天色也不早了,胡同裡沒什麼太陽,更是把車裡的內容看的一清二楚。

  一男一女親的勾勾纏纏,如膠如漆,好似八輩子沒吃過豬肉似的。

  萬幸脣角一抽,這條胡同又是個必經之路,根本避不開。

  她想了想,決定裝瞎。

  然而就在她往前走了一步,打算溜著牆根離開的時候,卻見不遠處的車門被打開,一個身形窈窕的女人整理著衣裙從車上走下來,一步一頓都是韻味。

  方玉雅別的先不說,身材倒是真的挺好的……

  萬幸一頓,卻又忍不住想到了方玉雅的年紀。

  她也著實是不小了,雖然玩著是新鮮,可賀學義到底也不是當年那個真的覺得遇到了真愛,會為了真愛再一次拋棄自己孩子的人。

  何況現在的賀家,他玩玩可以,真要想把方玉雅帶進去,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萬幸想著,估計他也就是想玩玩罷了。

  典型的渣男。

  不過方玉雅也不可能是全無謀算的就對了。

  她一邊感嘆著,一邊慢悠悠的走過去了——反正躲不開,就乾脆直面而上算了。

  方玉雅站在胡同口,還在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附近有沒有人,然而冷不丁的,就從車窗上面看到了一個人影從後面走來,嚇得她瞬間扭過了頭,這才發現,來的人居然是萬幸。

  方玉雅嚇了一跳,幾乎臉色瞬間就白了,還帶著點不為人知的慌亂。

  車裡的賀學義本身都要開車了,扭頭想再看看方玉雅的時候,卻瞧見了從胡同裡走出來的小姑娘。

  小姑娘半邊的身體露在光線之外,上半身則隱藏在黑暗中,一時之間讓賀學義楞了一下。

  等他分辨出這小姑娘是誰的時候,當下便呆住了,“是你……?”

  萬幸清清嗓子,“賀叔叔好啊。”

  方玉雅臉色一變,“你們認識?!”

  萬幸皺著眉想了想,不情不願的點點頭,說道,“認識呢。”

  說不認識不至於,頂多是不熟罷了,畢竟見過面了,也的確算是認識了。

  賀學義的臉色幾乎是瞬間就黑了下去。

  這一瞬間,在他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個念頭,然而最終,他問出口的,還是,“我記得 ,你是叫萬幸對嗎?來,叔叔送你回家吧?”

  這笑得可一點不像是個好人啊。

  萬幸側了側頭,也跟著笑了,說,“不用了叔叔,我自己回去就行,沒幾步路了。”

  “哎,別。”賀學義看著萬幸都離開了胡同幾步,終於有點慌亂,趕緊跟著下了車,擋在了萬幸的面前,額頭都有些冒汗了,“還是讓叔叔送你吧,天馬上要黑了,你一個人走在路上也不安全。”

  “安全得很。”萬幸一嘆氣,指著從這裡依稀可見的寬大馬路,說道,“我家就在那邊的秦家大院,叔叔,讓讓唄。”

  秦家大院,在這附近的秦家大院。

  賀學義一愣,幾乎是一下子就把萬幸的臉給對準了,頓時,後背都濕了。

  他身為公職人員,出軌、再婚,如果被萬幸說出去點什麼不三不四的東西,真讓老爺子再聽了進去,恐怕他的仕途可就完了。

  想到這裡,賀學義的眸色便深了一瞬,內心在短短幾息之間就有了個計較。

  讓開了道路之後,萬幸這才回了家,只覺著剛才賀學義的表情看著有些陰沉,恐怕方玉雅的算盤……又要不小心被她給毀了。

  萬幸一咂嘴,她要說也不是故意的,怎麼每次都能這麼準時準點兒的正好壞了方玉雅的好事呢?

  *

  方玉雅的事情,在萬幸心中並沒有停留多久,因為緊接著,她就被別的事情給轉移了視線。

  每天早上軍訓之前,所有的學生都要在班級裡集合開早會,然後才是分散開來去各自的軍訓方塊隊訓練。

  但是今天的早會開的時間格外的久一點,萬幸托腮,慢悠悠的打了個哈欠。

  因為軍訓的緣故,班裡不少人都已經找到了自己能夠說的上話的比較熟悉的夥伴,是以現在的座位也都是隨便坐的,秩序上雖然亂了一些,但是老師也沒說反對。

  畢竟同學們能互相早日熟悉起來,也是一個好事,有利於促進班級團結。

  “好了,都靜一靜。”蔣申慶在台上用三角板敲了敲黑板,所有人聽到聲音,班裡的嘈雜聲瞬間便消下去了。

  蔣申慶看了一圈,沒發現有說悄悄話的人,這才說道,“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了,今天來開會的原因。”

  不少人都點點頭,目光當中有些許的失落,眼神還不停的往萬幸這一桌看。

  萬幸正衝著窗台打哈欠,一個哈欠還沒打完,就被這些目光給硬生生的逼得憋了回去,不上不下的,難受的不行。

  她滿臉無辜的轉過頭,看向了講台上的老師。

  蔣申慶話音停了一下,像是想罵人,但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更不知道說什麼,想到接下來要宣布的事情,更智能把火氣給壓了下去。

  “萬幸、趙雅,你們兩個等一會兒軍訓集合前到我辦公室一趟。”蔣申慶說道,“關於開學典禮上的致敬白衣天使的賀詞稿,還有你們兩個的服裝配額都要跟你們說一下。”

  趙雅就坐在萬幸的旁邊,聽蔣申慶這麼說,便乖乖的點了點頭。

  見蔣申慶又開始說別的事情,萬幸這才一眨眼,小聲的說,“什麼事兒啊?”

  趙雅一愣,瞬間便一拍腦袋,說道,“你看我這記性!”

  “昨天你出去買水了,教官那會兒正好說這一次的軍訓和從前的不一樣,後勤組人員不再屈居二線不能上一線,我們到時候,要代表所有的後勤組的同學,上台去演講我們的致辭,向所有幕後工作的醫護人員致敬。”趙雅說完之後,臉上有些愧疚,“抱歉啊萬幸,昨天放學的時候就想跟你說的,結果路上看見了方家的事情,我就給忘了……”

  “沒事。”萬幸知道趙雅是個實誠的好孩子,一點沒介意,只趴在了椅子上,說,“我就是突然反應過來,為什麼我千花姐姐要送我一身衣裳了……”

  旗袍還專門用的是銀色的紋繡做的。

  不過可能還是要辜負賀千花的美意了——雖然還是要上台,但是萬幸絕對是要做最低調的那一個的。

  學校的意思應該是要統一分配服裝,而且服裝應該是還要回收再利用的,估摸著應該是護士服,白衣天使那樣的。

  想了想,萬幸說道,“那就上吧,反正就是兩句話的事。”

  “不止哦。”趙雅小心的戳了戳她的手臂,說,“蔣老師說了,這一次幾個班的後勤組的人緣,要選舉出來一個人當做代表,上台去唱國歌的。”

  萬幸不是一個很自戀的人。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說,“不會吧?”

  趙雅眼神之中露出了些許的笑意,“我覺得就會是你呢,幾個班的同學都沒有你厲害,如果是我的話,我肯定會把名額投給你的。”

  萬幸:“……”

  上台演講就算了,小場面,她也這麼幹過。

  但是唱歌……

  她脣角一抽,大庭廣眾之下唱歌,她真的總覺得有點羞恥,因為她也是真的五音不全,就連平時上下學,哼的最多的都是跑調跑到了南極去的‘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麼背上炸藥包。’

  至於別的,那基本都是調不成句,詞什麼的更是和她完全絕緣。

  看樣子,是時候展現自己真正的技術讓老師改變心意了。

  萬幸如是想。

  畢竟人嘛,那總是要帶一點缺憾的。

  太完美的,那就會讓人有距離感,適當的示弱一下,才能讓人與人之間更加的親近啊。

  *

  萬幸順利的將名額讓給了外班一個練舞蹈和聲樂的特長生。

  能看的出來小姑娘挺渴望這一次的機會,並且在開始推選名額之前,就已經把萬幸叫過去談話,正大光明的希望能憑藉真本事,讓萬幸能和她進行一次公平的比賽,來爭取這個機會。

  萬幸也沒說別的,正大光明的女孩兒她一直挺欣賞,加上也知道自己短板,沒怎麼猶豫就確定了她自己的投票名額。

  只不過到了最後,她還是憑藉著時下缺少的‘醫術光環’當選了這眾裡挑一的“後勤長”,是後來又經過深思熟慮,發表了一段感人肺腑的感言,將名額又給讓出去了。

  解決了一樁心事,萬幸一整個下午都挺開心,所有人在原地休息的時候,她高興地都能躺到地上,翹著個二郎腿盯著角落裡面的小蜘蛛織網。

  “萬幸,萬幸。”趙雅推了推萬幸的胳膊,說道,“我今天剛剛聽說了一個秘密,你有興趣知道嗎?”

  萬幸抬起眼,嘴裡正叼著一根青草,沒撕破外皮,含在嘴裡就有一股青草的香氣,有點怪,但不至於難受,可卻能提神醒腦,怪不得賀知洲總喜歡叼著根草呢。

  見萬幸的目光挪向了她,趙雅眼睛一亮,被鼓勵了一般說道,“今天我聽說咱們班有一個女生被教官表白了!”

  萬幸一陣的詫異,“哪個教官?”

  這不按常理出牌的疑問弄得趙雅愣了一下,半晌才說,“什麼哪個教官?你怎麼不問我是誰被表白了呀!”

  “這還不好猜?”萬幸興趣怏怏的又倒了下去,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那個誰——名字裡也有個雅的,雅什麼呀?”

  “你太壞了。”趙雅哭笑不得,“李雅靜!我和她才不一樣呢!”

  萬幸哼哼一笑,“得了,趕緊說吧。”

  趙雅這才不再繼續賣關子了,說道,“是隔壁十三班的副教官,長得特別憨厚的那個!”

  長得特別憨厚的……

  萬幸皺了皺眉,“李雅靜接受了?”

  “這個就不知道了。”趙雅眨了眨眼睛,說,“不過聽說,放學之後,他們兩個人一起去飯店吃飯了呢,教官連衣服都沒換,被不少老百姓送了東西,不過他一個都沒收,全部都還回去了……”

  後面的話萬幸沒再怎麼繼續聽到,她眯了眯眼睛,背著手,溜溜達達的走到了十三班後頭去。

  十三班分到的地方特別不好。

  十三班真的是班如其名,這個班大多數學生都是吊車尾的成績,屬於被分到學校裡面的,好壞參差不齊,而唯一一個比較整齊的,就是班級裡大多數學生家庭都一般,肉眼就能看出來的樸實木訥。

  大太陽頂在頭上,其他幾個班裡不少東倒西歪,被曬得滿面通紅的,可十三班的同學大多都咬牙堅持下了,不少人甚至都沒有什麼太多疲倦的情緒。

  然而走過去的時候,卻正巧聽見,十三班的兩個教官在那嬉鬧。

  正教官肩側帶了兩道槓,副教官肩側光禿禿的。

  長相憨厚老實的,這個班估摸著也就一個人,萬幸鎖定了肩膀上頭沒有槓的那個,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

  “你看看你們班裡這些人,一個個歪瓜裂棗參差不齊的,被分到這太陽地底下的,都是家裡沒錢沒勢力,以後也沒多大出息的。”副教官躲在樹底下,摘掉了帽子,滿頭大汗的衝著班裡那些人說,“你們就是被社會淘汰下來的,看看你們都是一個學校的人,但是就你們不是什麼重點學生,都是運氣好,才被從別的地方提拔上來的。”

  “我跟你們說,就你們這樣的,早些時候,到軍隊裡頭,就是被人欺負的角色。”那個教官說到這裡,比了一下小拇指。

  然後他站起身,抽出了自己的皮帶,走到了一個女生身後,“站好!”

  話音落下的瞬間,皮帶就抽到了女生的腿上。

  緊接著,女生被抽的一歪,人也下意識的朝旁邊倒去,那個教官便雙手扶住了他的腰部,說道,“站穩了!”

  女生忍著眼淚,顫巍巍的終於站好了。

  萬幸‘嘖’了一聲,吐掉了嘴裡的草,擼起袖子就要往那邊走。

  然而余光她看到了有什麼東西朝她這裡砸了過來,萬幸下意識的跳開,石子卻精準的被砸到了她腳尖前面不遠處,就向後彈開了。

  萬幸一愣,順著石子來的方向望過去,這才看到了被藏在了濃密的樹葉之間,身穿著一身迷彩服的賀知洲。

  她一頓,旋即就笑了。

  今天這好戲算是能看到眼裡了——有些教官,在軍訓開辦初期,當真就把高中、大學的小姑娘當成一個玩意兒似的哄騙,哄到手了,就繼續下一個目標。

  左右他們當兵的只要不搞大肚子,回軍隊之後過幾年退伍,這世上就查無此人了。

  玩夠了,再回村娶一個能過日子的婆娘,以後把這事情當個老來談資,不必什麼都強?

  萬幸看不慣的就是這一點,讓人生氣的很。

  一個石子砸下去的動靜不大,但也不算太小。

  不少人都看到了擼袖子一臉氣氛的模樣要往這邊走的萬幸,自然也順著萬幸的目光注意到了在樹上的賀知洲。

  賀知洲被一堆目光注視著也不在意,利索的從兩三米高的數目上幾下翻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看著已經戰戰兢兢的從地上站起來了的兩個教官,笑了笑,說道,“講的挺開心啊?”

  兩個教官臉色難堪,然而連互相對視都不敢,挺胸抬頭,在原地繃直了身體。

  賀知洲盯著他們倆看,抱著胳膊,頭也不回的衝著還保持著高抬腿,正在苦苦堅持的十三班的同學說道,“立正!原地休息三十分鐘!”

  十三班的同學終於如釋重負,全都肉眼可見的鬆了口氣。

  萬幸這才噠噠噠的邁著小步子混入了十三班群體中,一雙溜圓的大眼睛一轉不轉的注視著眼前的好戲。

  賀知洲這時候才環視了一眼班級,然後衝著兩名教官說,“繼續。”

  兩個教官嘴脣蠕動一下,卻全都沒敢開口。

  只是遲疑一秒鐘的功夫,賀知洲便嚴肅了臉,說道,“把你們剛才說過的話,一字不差的全都給我重複一遍!說!”


☆、第161章

  軍令大過天,服從命令便是他們的天職所在。

  賀知洲一聲令下,他們也不敢不從,當下,兩個年輕教官就在賀知洲的注視之下,紅著整張臉,然而還是把他們開始說的話,盡可能的給複述了出來。

  高喊聲穿透了整個操場,不少人的目光全都轉到了這邊來,萬幸混在人堆裡面,也不明顯,聽見旁邊一個女生跟著另外的人小聲的說,“真解氣!”

  “可不是!”另外一個姑娘同樣義憤填膺,臉上有著最誠摯的憤怒,“這種人的存在,簡直是抹黑軍人的形象,他們也配進部隊嗎?!成天毛手毛腳的,班裡……”說到這裡,女生咬咬牙,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了。

  萬幸看了眼說話的姑娘,雖然皮膚黝黑,可五官還是精緻的,明眸皓齒,長得很好看又端正,估計也是有所顧慮,畢竟這話說出去,大多數人都會把這件事情往她身上扯。

  兩個兵將話重複了一遍後,有一個肩膀上掛了三道槓,看起來挺有威嚴的白胖教官從不遠處走了過來,皺著眉問道,“怎麼回事?!”

  賀知洲站姿閒適,面無表情的說,“辱罵學生、言辭不端、行為不齒,惡劣影響軍民關係,以及軍人在老闆姓心中的形象。”

  三個詞三個罪名,話說出口,兩個教官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被退伍的兵就這麼回去,除了賣力氣,什麼都乾不了,在部隊還能拿工資養活著一家老小,可一旦退伍了,那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可即便是有萬張嘴,兩人也不敢說什麼,只能保持軍姿,仍舊站在那裡。

  來的教官一聽這話,又觀察了一眼地上坐著,臉上也能看得到憤怒表情的男男女女,心下已經有數了。

  他一頓,說道,“立正,向左轉——齊步走!回宿舍!”

  說罷,他就主動帶著兩人回了宿舍。

  應該是要進行處分的,萬幸眯了眯眼睛,就是不知道這個處分的強度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了。

  *

  拋去了繁重職務的萬幸簡直是一身輕鬆,軍訓結束回去的路上,和趙雅正結伴著走在路上。

  經過一個拐角的時候,被一個女生帶著三五個男生給攔下了。

  領頭的人正是李雅靜,後面跟著的三個看著穿的衣服也不像是什麼窮苦人家的,臉也都比尋常的小孩兒要細白不少。萬幸側頭看了看,也沒說話。

  背後的手衝著趙雅擺了擺,示意她趕緊走。

  對方見萬幸沒動作,他們也沒動,似乎是想要欣賞萬幸即將可能會露出的恐懼的表情。

  趙雅看到了萬幸的手勢,咬了咬牙,卻沒動彈,內心在做著極度的掙扎,也是個講義氣,不忍心拋棄朋友一個人離開的姑娘。

  這也是萬幸願意跟她玩到一起去的原因,趙雅這孩子赤誠,雖然身體不好,可卻比一般孩子要沉穩很多,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和她交流起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代溝,是一個可持續性的發展對象,萬幸也不介意以‘過來人’的身份,指點著趙雅在一些為人處世,或者是成績方面的難處。

  有種養崽崽的感覺,但是跟萬志高小朋友又不盡相同。

  萬幸的手勢停了一下,似乎發現了趙雅沒動,當下回頭看了眼,淡淡的說,“你先走吧,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只會添麻煩。”

  知道她說的是實話,所以趙雅才更加的難受了。

  她咬了咬牙,有點發抖,畢竟也是實打實的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當下攥緊了自己的書包,埋頭離開了這裡。

  萬幸這才回過了頭,說道,“你們有事?”

  李雅靜等了半天,也沒見萬幸有什麼害怕的樣子,當下就有點不滿足了。

  身後的一個男生皺了皺眉,說道,“讓那小丫頭跑了,去叫人了怎麼辦?”

  “這離學校和她家都遠著呢!”李雅靜得意的一笑,“從這裡不管是到她家裡還是到學校,都得走十幾分鐘的路,趙雅那死丫頭有先天性心臟病,連軍訓都撐不住,敢跑這麼遠,她除非是不要命了!”

  萬幸翻了個白眼。

  白眼正巧讓李雅靜看見,當下李雅靜便覺得自己受到了蔑視,冷哼一聲,說道,“萬幸,你別得意——我可告訴你,你別以為使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就能陷害山哥,等山哥洗清冤屈出來,有你好果子吃的!”

  “還跟她費什麼話啊。”另外一個男生不住的左右看,似乎還是有點擔心,口氣也顯得急切了一些,說道,“到底打不打啊?打完了趕緊散了,我可不想被抓到局子裡頭被那些人進行思想教育!”

  李雅靜不說話了,惡狠狠的說道,“打!狠狠地打,最好是把她的臉給我打爛了,打成一個醜八怪!”

  萬幸一挑眉,樂了,心想仗著人多果然壯了慫人蛋。

  她後退了一步,掰了掰手指,活動了一下拳腳,笑著說道,“行啊,你們來啊。”


☆、第162章

  見萬幸不光沒有一絲絲害怕的模樣,反而是這種態度,對面的幾個人一時之間居然有些拿不準了。

  其中一個男生皺了皺眉,說道,“這丫頭到底什麼來路?”

  這京城大人物太多,他們生長於那樣的環境下,還真得看看什麼人是不是他們能不能招惹的,畢竟也不是小孩兒了。

  李雅靜一咬牙,“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了?她家裡就一個親人是個小破醫生,還是個學中醫的,我媽可是主任!”

  幾人聽了這話,面皮也不由松了松。

  一個人開始動了之後,其他幾個人便也開始動了。

  開始萬幸還在想這些個是不是也會些拳腳功夫,起碼怎麼著總得看著像樣一點,可誰知也是些花拳繡腿的膿包貨色。

  也說不上是為什麼,萬幸一臉有些失落的模樣蹲下身,看了看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已經站不起來了的幾個人,說道,“我說你們幹什麼吃的啊?”

  地上幾人兀自在那哀嚎。

  萬幸撇撇嘴,她以為怎麼說這些個男的身體也得強健點,所以也沒收力——賀知洲幾年前一腳能把一個成年男人直接踹殘廢,她不至於,但是踹的人躺上幾天、行動不良……那也是能做到的。

  蹲到地下,萬幸撿了根路邊的雜草,衝著臉色慘白的一小孩兒鼻子戳了戳,說,“還打嗎?”

  小孩兒眼淚鼻涕橫流,瞳孔都有些渙散,疼的眼前發黑,根本聽不見萬幸說什麼。

  萬幸哼笑了一聲,說不出什麼意味,將手中的雜草丟掉,站起身,面向正在不遠處站著的李雅靜,想了想,正要說話,卻看見李雅靜短短一個瞬間之內,幾經變換的臉色。

  由害怕,到驚訝,再迅速轉向急切甚至暗喜。

  萬幸直覺不好,於電光火石之間回頭,卻已經避不開當時打頭的那個男生直接刺向她身體的刀子。

  然而比那男生出刀子的速度更快的,是一個帶著破風聲音直接砸向了他手腕的一塊大約有小孩拳頭那麼大小的一個石子。

  瞬間,手刀一起落下,石子砸到手臂上後,借力甚至反彈到了遠在兩米外的磚牆上,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痕跡來。

  與此同時,慘叫聲在萬幸面前直接響起,持刀的男生應聲倒下,抱著自己的胳膊滿臉蒼白,整個人都已經開始抽搐了。

  萬幸這才看到了疾步跑來的趙雅,她此刻面色蒼白,可嘴脣卻隱隱有些發紫,臉上早就已經被眼淚和泥土糊的髒污不行,身上也四處都是塵土,顯然剛才回去的一路上,不小心跌了好幾次。

  “萬幸!你沒事吧——!”終於跑到了萬幸身邊,趙雅泣不成聲的抓著萬幸的手來回的看,在發現萬幸手臂上還是必不可免的出現了一小條紅色痕跡的時候,眼淚在一瞬間流的更洶湧了。

  “我沒事。”萬幸冷靜的抓住了趙雅已經顫抖到根本沒辦法自控的雙手,把人先扶到牆根坐下,說道,“我看你有事,不是讓你先走嗎,跑這麼急你是不要命了?”

  趙雅嘴拙,本身也是一個沉靜不太愛多說話的孩子,聞言嘴巴張合幾下都沒能說出一個成句的句子來,但是呼吸卻開始急促且大喘氣了起來。

  萬幸一頓,當下拆開了自己的書包,從裡面取出了針線盒,眉毛微皺,在趙雅心尖上扎了一針。

  賀知洲這時候已經走到了兩人身後,皺著眉看了眼地上的那一片狼藉,以及在不遠處已經嚇得腿軟直接坐到了地上的小姑娘,眼底的戾氣清晰可見。

  視線巡轉一圈,最終落到萬幸身上的時候,賀知洲才頓了一下,沒去打擾正在給朋友理氣的萬幸,抿了抿脣,將一個打算爬起來的男生,又踹倒在了地上。

  男生瞬間往前撲倒,當下就是一聲猝不及防的慘叫,露在外面的皮膚照這個強度剮蹭,鐵定得出了血。

  見了這麼一幕,胡同裡面雜七雜八的聲音頓時停了一瞬,安靜的仿佛和外界直接隔絕了一個世界一般。

  賀知洲脣角勾了勾,可眼中丁點兒笑意沒有,只環視了一圈,淡淡的說,“我看誰敢起來。”

  一陣靜謐,沒人敢再動,甚至就連喘息喊痛的聲音都弱了下去。

  這時,巷子口又傳來了一陣雜七雜八的聲音,夾雜著慌慌張張停車的動靜。

  萬幸停了一下,順勢往巷子口看了過去,愣了愣,來的人居然是身著警服的警察,以及之前見過的那幾個賀知洲隊伍裡面的教官。

  “我是在回去半路上看到他們的。”趙雅已經緩了過來,血色也恢復到了正常,提起這事,又有些激動又懊惱的說,“幸虧我路上遇到賀教官和劉教官了,不然、不然……”

  萬幸點點頭,說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別激動,穩住自己的情緒,現在你比在場所有人都重要。”

  趙雅一愣,也不知道這話突然戳中了她心中的哪一個點,突然之間,淚水又盈滿了她的眼眶之中。

  有一滴眼淚不巧砸在了萬幸手背上,她手縮了一下,眼淚是滾燙的。

  萬幸撓撓頭,人生前幾十年都沒遇見過這麼柔弱愛哭,可偏偏又堅強到不可思議的姑娘,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做。

  一陣探討聲和手銬上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想法,萬幸扭過頭,看著民警已經將地上幾個人全部制服,各自帶上了鐐銬。

  “林哥哥,麻煩帶著這幾個先回去吧,這倆小姑娘待會兒我和我們頭兒親自給您送過去,畢竟是受害者。”說話的是另一個年長的副隊,也是先前再宿舍主動帶人出去的那個教官。

  現在萬幸知道他姓王,大姓,但是人活絡,比較會來事兒,也很有眼色。

  面對軍人,雖然不是同一個兵種,可他們這些人裡也不少轉業出來的,當下點了點頭,表示了信任,“同志客氣了,剛才我們也是目睹了事發經過的——這幾個孩子本來就是打架鬥毆,可要是上了刀子,還傷了人,那性質可就不同了。兩個當事人還麻煩能給送到咱們派出所,我們也方便工作。”

  “一定,一定。”王苑博點點頭,和為首的警官握了握手。

  在他要去找賀知洲的時候,王苑博趕緊上前一步,把人給引走了——這時候上趕著去惹賀知洲的沒幾個,但凡是跟他熟悉的,都能看出來,賀知洲這會兒怕是真動了氣,在氣頭上呢。

  萬幸已經扎完針了。

  還好是夏天穿的少,可畢竟位置在胸口,幸虧她帶了一件薄紗外套一直擋著,舉這麼長時間胳膊早就不行了,眼巴巴的在那等著呢。

  人一走,她也才算是鬆了口氣,看了看這滿巷子雜亂不清的土地,說道,“知洲哥哥,還好你來得及時啊。”

  她沒有察覺到,身後的人已經很就沒說過話了。


☆、第163章

  萬幸背對著賀知洲,是以,從她現在的角度上,是根本就看不到賀知洲的表情的。

  她幫著趙雅將身上的衣服穿好,緊接著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說道,“好了,快起來吧。”

  趙雅連忙點頭,看了一眼萬幸,目光便看到了賀知洲盯著萬幸手臂的模樣,當下趕緊捏了捏萬幸的手指,是以她往後看。

  萬幸一眨眼,這才抬起頭。

  還不等她站起身,賀知洲卻已經蹲了下來,眉心緊蹙,盯著萬幸已經不冒血了的手臂,半天都沒言語。

  “不嚴重。”萬幸看了眼,說道,“找點碘伏塗一下就行,現在天氣熱,沒幾天就能好了。”

  就是還有點抽疼……天氣熱有好也有不好,傷口雖然好得快,可畢竟太耽誤事兒。萬幸雖然不怕疼,但是想到要頂著這麼長一道的傷口去洗澡,也難免覺得不太舒服。

  賀知洲這才沉默的點了點頭,手指在傷口旁邊完好的地方輕輕按了按,似乎是在觀察傷口的深淺。

  過了會兒,他才說道,“起來,先去處理一下。”

  萬幸點點頭,扶著趙雅站起來。

  等會兒她們還得一起去警局做筆錄,走是肯定走不了了的。

  *

  警局裡,李雅靜和其他幾個男生被分開帶到了兩個不同的辦公室問話,因為這事兒發生的急,李雅靜也沒想到居然後面還會出現這樣的意外,只想著把人打一頓,再給點教訓,這件事情就算完了,所以他們一開始根本就沒有串口供。

  想起之前帶著他們離開那個胡同裡的警察說的話,幾個男孩對視一眼,不免就覺得心裡有點打鼓。

  他們這些人,有些早就已經不是頭一次進這種地方了,往常小打小鬧的進來一趟,再出去還能當成是兄弟之間的說頭,沒事兒了提起來就吹吹牛,也是因此,他們也知道一些事情的嚴重程度。

  普通的打架鬥毆,頂多就是進行一下思想教育,再通知家長把他們領回去,寫個檢討也就完了。

  可要是上升到了故意傷害的話……

  幾人互相看看,誰都不敢先說話了,打算沉默以對。

  *

  “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畢竟是當著警察的面說謊,李雅靜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如打雷,可她倒也不怕,反正只要她不承認,這些人還能真的把她關在這裡不成?她可才十七歲,還沒成年呢!

  再說,爸媽一向疼愛她,出了事情,那肯定是要幫著自己說話的。

  想到這裡,她就覺得自己有了底氣,挺直了腰板說道,“我要打一個電話給我爸爸媽媽。”

  負責審訊的兩個民警對視一眼,點點頭,說道,“可以。”

  今天的事情雖然他們沒有親眼看見,可這架勢,十天半個月了就得來上一回,剛才那幾個刺頭裡面,可有不少都是三進宮的,附近出了名的二世祖、問題少年。和這麼些個混混整天在一起玩,又是被壓著進來的,怎麼可能真的無辜?

  李雅靜撇撇嘴,只要她父母趕過來了,看這些警察還能說什麼。

  她爸爸的官職可比這些小警察要高得多的多了,再說,她媽媽是主任大夫,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結都巴結不上她呢。

  這麼一想,李雅靜又覺得心裡委屈的不得了,她沒能給萬幸教訓一頓,還被附近的老百姓當成了問題兒童,丟人可丟大了,萬幸得負責!

  想到等一會兒她們的父母就要當面對峙,萬幸爸媽要一副討好的模樣給自己道歉,李雅靜脣角勾起,十分惡意的笑了出來,只覺得心情愉快非常。


☆、第164章

  路上,萬幸觀察了一下趙雅的狀態,確定她已經沒什麼事兒了之後,這才說道,“你爸媽這幾天不在,待會過去了,什麼你都不用說,問你了就說不知道就行了,知道嗎?”

  趙雅稍微一琢磨,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當下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好,謝謝萬幸。”

  “客氣。”萬幸笑著眯了眯眼睛。

  當下這年代的家庭,畢竟無法和二十一世紀相比較。

  學生進了派出所,除非是見義勇為之類的天大的好事情,否則任是你說破了天,傳出去的,都不會是什麼好話。

  她倒是無所謂,加上家裡也算是難得的走在了時代最前端的開明家庭,可趙雅家裡不是,加上她身體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路過一個攤位的時候,萬幸頓了頓,沒注意看腳下,腳尖一個不留心就碰到了一個路上凸起的石頭上,當下就是一個踉蹌。

  身後一隻手瞬間扶住了她的手臂,盛夏裡只覺得十分的滾燙,萬幸一愣,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眯著眼睛往後看去,笑著說,“謝謝知洲哥哥。”

  賀知洲收回手,軍靴在那塊石頭上磕了磕。

  本來就是雨後被泥土黏在路上的石子,絆了萬幸一下之後本來就有些鬆動,被他磕了兩下,石子就咕嚕嚕的滾到了路邊去。

  賀知洲目光從石子上收了回來,說道,“走吧。”

  *

  派出所內,剛一進門,萬幸就跟賀知洲分開,被帶進了一個小屋子裡面。

  裡面的模樣看起來不像是個審訊室,反而像是警用的辦公室……沒有電視上那麼誇張的沙發、地毯和茶几,有一個簡單的小桌子和一個簡易的小沙發,看起來也已經有些年頭的樣子了。

  萬幸打量了一圈,後面的門就被推開了,她回過頭,看到了兩個身穿著警服的工作人員一前一後的推門進來,手裡還拿著記錄用的工具。

  “小同學,坐吧。”對面的人衝著萬幸笑了笑,指著那邊空著的座位,說道,“不要緊張,叔叔只是問你幾個問題。”

  這人看著年紀也沒必要自己大多少啊……萬幸蹭了蹭鼻尖,臉太嫩有時候還真是有意想不到的加成。

  將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警察之後,兩人點點頭,相互看了一眼。

  交代的事情和幾個目擊了全過程的軍官說的差不多,還原一下現場之後,也不難猜得出是這個小姑娘被那群小混混給欺負了。

  兩人收拾好,其中一個年輕的姑娘給萬幸接了杯水,萬幸接過後笑了笑,就聽見外面傳來了吵吵鬧鬧的聲音。

  “小李,去看看怎麼回事。”為首負責記錄的男警察皺了皺眉,示意了一下。

  小李出去了沒一會兒,就又趕了回來,說道,“師傅,外頭是那些孩子的父母來了,在大廳裡面嚷嚷著要見孩子。”說到這裡,小李皺了皺眉,那些人看模樣都不是什麼困難人家,不少爹媽都西裝革履的,在北京這種裝扮雖然也不少見,可卻也絕對算不得多見了。

  平時看見了,倒也沒什麼,可在這種地方,這樣子的穿著,還吵吵嚷嚷的家長,那就是麻煩的代名詞。

  萬幸好整以暇的等著,正打算過去打電話的時候,門再一次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賀知洲,後面還跟著幾個從房間裡出來的教官,萬幸看了看,浩浩蕩蕩這麼多身著迷彩服的士兵,乍一看之下,居然給人了一種十分有壓迫感的感覺。

  後面的幾個人並沒有多加停留,列好隊伍之後就離開了,賀知洲看了隊尾一眼,說道,“不用打了,我通知過你爸媽了。”

  萬幸一眨眼,旋即點了點頭,將手裡的電話放了下去。

  沒一會兒,外面就又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萬幸跟在賀知洲的身後走出了大廳,看到有幾對父母已經站在一邊開始辦理手續,要帶著自家的孩子離開警局了。其中不少人家教應該算是比較嚴謹的,也不看地方,就對著孩子一陣的拳打腳踢,模樣看起來十分的惱怒。

  本身也沒什麼人問津的警察局門口空前絕後的熱鬧了起來,不少人還都從路邊捧了一把瓜子,杵在旁邊看著吃,想知道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萬幸盯著圍觀的人瞅了一眼,視線挪了回來,突然覺得嘴巴好像有點寂寞。

  賀知洲一樂,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來了一個油紙袋子裝的東西,說道,“吃吧。”

  萬幸眼睛對焦,看到了裡面的奶油瓜子的字樣,眼睛一亮,說道,“你從哪兒弄來的啊?”

  “來的時候在路上買的。”賀知洲一頓,雙手插在褲兜裡面。

  萬幸笑眯眯的捻了一小把握在手裡,慢悠悠的嗑著吃。

  主要是嘴巴有點饞,總想嚼點什麼東西試試,瓜子是正巧撞上門來了。

  在這間隙,門口停了一輛汽車,萬幸看了眼,不是自家的車,就不感興趣的轉移開了視線。

  只不過她不怎麼湊巧的,剛好看見了從審訊室被帶出來的李雅靜,當下,看到李雅靜臉上隱藏不住的興奮神色之後,就覺得有點不太妙了。

  ‘嘖’了一聲,萬幸拍拍手裡的瓜子碎屑,碎碎念道,“麻煩來了。”

  “什麼?”賀知洲沒聽明白,低著頭,把萬幸攥在手裡的瓜子皮接了過去,隨手揣到了自己褲兜裡,隨後說道,“還吃不?”

  萬幸搖了搖頭,嘴巴瞥了瞥,“待會兒吃吧,沒心情了。”

  說著,賀知洲順著萬幸的視線也轉到了門口,看著穿著一身白大褂,和另外一邊身上整整齊齊的穿著軍裝制服的男人,不怎麼感興趣的挪開了視線,說道,“喝水?”

  萬幸點點頭,看著賀知洲從門口的小賣部拿了瓶礦泉水,趕在了那一男一女到達之前進來。

  回來的時候,他和那一男一女不小心相撞了一下。女人走路的時候左顧右盼,根本沒注意眼前,碰到了站在她面前的賀知洲,見賀知洲沒有要讓開的樣子,當下眉毛一皺,面色不善的說道,“誰啊?擋到路了沒看見嗎?!”

  賀知洲給萬幸拆山楂卷的手沒停,連頭都沒有往後扭一下。

  他高大的身軀在這室內算是個不小的壓迫了,女人憤憤不平,可想到現在身處的位置,倒也是沒再多說什麼,低低的罵了兩聲後,開始再四下的巡視著。

  不一會兒,她看到了誰,眼前一亮,連聲的喊道,“靜靜,靜靜媽媽來了……快讓媽媽看看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到這地方來了?!”

  “媽!”李雅靜喊了一聲,越想越覺得自己委屈。

  明明她是替天行道,懲罰萬幸這個靠著關係就欺負教官的人的,憑什麼反而是她成了問題兒童,而萬幸還變成了受害者了?!

  眼淚瞬間湧了上來,看到父親跟著一起過來了之後,登時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萬幸的方向,撲到了女人懷裡之後說,“都怪萬幸,都是她害的我到這裡來的!”

  話音剛剛落下,女人的目光就朝著萬幸射了過去,恨不得把萬幸直接割成碎片。

  萬幸早習慣這樣的目光了,一點的不自在都沒有。

  到底在這地方也沒誰真的敢放肆,女人生氣歸生氣,可到底還是得正面和警察同志進行正面溝通。

  “警察同志,我知道你們一向為國為民,可這什麼事情都得搞搞清楚,是這小姑娘污衊我女兒在先,又仗著自己的關係橫行霸道,我女兒只不過是找了幾個朋友保護她,怎麼就被你們說成聚眾鬥毆,校園霸凌了?”

  “是不是真的,筆錄我們已經做得很清楚了,當時除了幾個孩子之外,還有七八個解放軍都看見了——還有胡同口賣菜的師傅,已經有民警過去找人家問筆錄了,怎麼可能把人給污衊了去!”說話的警察看了看幾個人遞交上去的筆錄,再看向李雅靜的時候,面色就已經不太好了。

  李雅靜面色一白,看著民警手上的證據,在想到剛才他說的話,開始終於生出了一種害怕的情緒來。

  早知道,剛才就不應該逞強,非得要給萬幸一個教訓了,或者是換一天,等萬幸落單的時候,再找人教訓她,那不是就萬無一失了嗎!

  女人聞言臉色也不太好了,狐疑的看向了萬幸和警察,以及在場的數人。

  可到底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去打自己的臉,更何況,她和丈夫的婚姻本身就不太平,女兒還是她婚前就有的,當初結婚本來就是奉子成婚,地位低的很。

  再加上丈夫近年攀上了賀家,升官發財順暢的很,不知道有多少清白人家的大姑娘都上去獻殷勤,婆家對自己的態度也不好。如果這唯一的一個品學兼優,處處都拔尖的女兒還變得不好了,以後她豈不是要受盡臉色了?

  如果再有一個不好,離婚都有可能!

  這年頭離了婚,還帶著個孩子的女人,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想到這裡,她打了一個寒噤,再看向萬幸的時候,連笑容都懶得裝了。直接說道,“萬幸是吧?早就聽說過你,我們家靜靜可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從來都不會撒謊的。我知道你家裡有點小錢,和你旁邊這個教官也有點關係,在學校欺負人就算了,欺負人還欺負到外面去了?從小你爸媽就沒教過你怎麼做人嗎,怎麼淨乾點那污衊人家的事情呢?!”

  萬幸脣角一抽,被這不要臉的言論給弄的愣了一下,正打算說什麼,卻被另外一個聲音給強勢的搶了過去。

  “呦,可真稀罕。我倒要看看,是誰說的我們家孩子從小爸媽沒教過怎麼做人的?”

  萬幸聽見這聲音,眼睛就是一彎。

  她外婆來了。


☆、第165章

  本來只充斥著女人責罵聲音的大廳,因為突然橫空出世的這一道中氣十足,又威嚴盡顯的聲音安靜了一瞬,不少人都回過頭,打量起了來人。

  萬幸笑眯眯的,看著沈榮思身上還穿著沒來得及脫下的筆挺軍裝,以及一絲不苟的帽子,笑了笑,喊了聲,“姥姥。”

  順帶的,她也看到了旁邊的小老頭,不由有點納悶,“師傅?”

  老孫頭怎麼和沈榮思在一起呢?

  想起老孫頭的職業,萬幸皺了皺眉,想起這畢竟是一本小說中的世界,曲折離奇的劇情從來都不會少,當下心裡就是一陣的警惕——是不是沈榮思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她的念頭瞬息萬變,那邊沈榮思卻已經走到了萬幸身邊。

  剛才那一聲帶著疑問的聲音,老孫頭自然也是聽見了,捋了捋鬍鬚,慢悠悠的說道,“我去醫院取藥,回來的時候,正好碰上你姥姥,她說你在派出所,還受了傷,我不放心,就跟著來一起走這一遭。”

  這麼說邏輯倒也能說得過去……萬幸驟然鬆了口氣,捏了捏沈榮思保養得當的手。

  她們當沒事兒人一樣的在這裡話著家常,沒注意到旁邊一個公安已經激動的雙眼都放了光,舉著顫抖的雙手,聲音發顫的說道,“您、您是沈榮思、沈將軍?”

  沈榮思回過頭,臉上在面對萬幸時才有的慈祥的笑意已經不見,歷來以鐵血手腕治理軍隊的她自有一套已經不怒自威的氣勢來,目光掃過去的時候,公安就已經站的筆直,向沈榮思敬了個禮,“將軍好!轉業軍人、現任長安街道公安局副局長,刑偵支隊一隊隊長王彪向您報道!”

  沈榮思上前兩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擺擺手,說道,“哎,都是為人民服務。說說看,這是怎麼了,我家的外孫女,怎麼就成了這位女士口中沒有家長教養的孩子?”

  提起這件事情,王彪臉上的表情也恢復了嚴肅,公事公辦的從身後的徒弟手中接過了檔案,基本都不用看,便將事情說了一遍。

  沒有了開始時那種還略帶商量和勸慰的語氣,公事公辦的在說出“所有人都需要拘留七天,並處罰金五十元,並記入檔案。”這個結論之後,在場的眾人,包括家長全都慌了神。

  “怎麼能就這麼輕易的下定論了?!”李雅靜的母親不依不饒,可在看見老孫頭的時候愣了愣,卻急著為了女兒的前途說話,沒多留意,只是說道,“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證人呢?證據呢?!”

  “證人帶來了。”說來也巧,李雅靜母親的話音剛落下,門口就有一個小片兒警氣喘吁吁的帶著一個老大爺進了門。

  片警喘勻了氣,臉上帶笑,說,“聽說是要作證,大爺就趕緊跟著我過來了,頭兒,趕緊做完筆錄,還得送老人家回去。”

  王彪點點頭,沉著臉說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件事情,本來可大可小,只要你們知錯就改,虛心認錯,拘留七天之後,表現良好的話,是可以不計入檔案的。”

  聽見這話,李雅靜先前帶過去的不少小男生臉上都浮現了動搖的神色,其中幾個家長自然是知道“記入檔案”的後果有多嚴重的,一聽見這話,就立刻的掐了一下自己孩子,趕緊低聲說道,“還不趕緊跟警察同志說實話?等著作死啊?”

  一個家長這麼說了,剩餘的更多家長自然也就順著一起說了,誰都不想讓自己孩子的未來抹上污點。

  不說家長,這些混社會的孩子們,自己本身也都不是個傻的。

  更何況,他們可都不是聾子,剛才這個副局長那一聲喊的是什麼,他們可都聽的一清二楚的。

  居然是將軍家的孩子……幾個領頭的對視一眼,主動向前走了一步,說道,“警察叔叔,我們坦白。不過……我們交代了之後,能爭取寬大處理嗎?”

  “這是當然的。”王彪嚴肅的點了點頭。

  今天也是藉著沈榮思的名頭,才在這發了一回威風。

  其實這些孩子普遍年紀都不大,雖說是超過了十四歲,可也基本上都卡在了十八歲這個當口,沒幾個超過十八歲、又可以負刑事責任的年紀。

  真的要拘留,光是手續就得一層疊一層,等真的下來了,那黃花菜也涼了,別說拘留了,那時候他們還能記得這麼個事兒,都是燒高香了。

  因此,他們能坦白交代,直接說清楚事情經過,倒也算是好事一樁,也能當成一個案例,去告訴他們的學校,為課本增添一個素材,也為他們宣傳治安增添一個“浪子回頭,誠心悔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說頭。

  聽見王彪這麼說,幾個男生頓時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雖說女生大多情況下比男生成熟的早一點,可他們這些人,從小都是在人堆里長大的,就算是再不聰明,這會兒也已經看出來個誰高誰低了。

  為了一時的義氣,去用自己的前途做賭注,那是只有傻子才會乾的事情。

  “我、我們都交代……”

  李雅靜面色一變,“張東來!你亂說什麼?你有什麼可交代的?!”

  張東來頓了頓,可停頓幾秒過後,卻有一種十分過癮、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快意的笑容來,“事情是這樣的。”他舔了舔嘴巴,看了一眼李雅靜,咬了咬牙,還是繼續說道,“李雅靜之前來找我們,說、說,學校裡有一個丫頭片子,仗著自己和教官認識,就跟著教官一起欺負她男朋友,就想著,讓我們一起,去給萬幸一個教訓,把她打一頓,再、再……”

  “再什麼?!”王彪一皺眉,頓時升起了一個十分不好的猜測。

  幹他們這一行的,什麼沒聽過,什麼沒見過?

  半大不小的孩子,正是稍微有點世界觀,可又偏偏覺得自己天下無敵,正是膽大包天的年齡段,而一群這麼混大的小男孩兒,圍住一個長相漂亮的小姑娘,能幹出來的事情,還能有什麼?!

  “再、再……”張東來咬咬脣,最終,想了想,還是說道,“就隨便我們處置。”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像是突然被按了暫停鍵一樣,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隨便我們處置?!

  沈榮思的臉色也慢慢的變了,脣角的弧度由深到淺,最終徹底消失不見,臉上布滿了寒霜。


☆、第166章

  半晌,沈榮思發出了一聲冷哼。

  “隨便你們處置?”沈榮思的臉上看不見絲毫可以和柔和關聯在一起的微表情,看向那幾個小男孩的時候,仿佛是在看窮凶惡極的罪犯,“我倒是想聽聽,怎麼個隨便處置的法子?”

  聽見這話,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覷半晌,卻都不敢說話了。

  怎麼處置的方法,他們彼此之間心知肚明,可這件事情,卻是絕對不能讓沈榮思知道的。

  這個人的身份地位,光是看著,就知道超出了他們太多。

  如果早知道惹到了萬幸會有這樣的下場,他們誰敢去動她?!

  先是面前這個動動手指頭就能指揮一整個隊伍的軍官,再又來了一個身著軍裝,還有專門的配槍司機護送的女將軍……誰說的萬幸家長只不過是一個破醫生的?

  一個小破大夫背景能這麼大?!

  幾人不由偷偷抬起了頭,看向了那邊迎著光站在門口的萬幸。

  萬幸喜歡曬太陽,這會兒暑氣也差不多消下去了,在門邊還有點徐徐的涼風吹著。

  老孫頭正在旁邊捧著她的胳膊仔仔細細的瞅著那條被刀尖碰出來的那一條傷口,看模樣老大不樂意,幾次想上手碰碰,最後又都給忍下了。

  萬幸敲了敲,動了動胳膊,說道,“別看了師傅,這都結痂了,天熱,兩三天就好了。”

  老孫頭輕哼了一聲,撇了撇嘴,從背著的藥箱子裡掏出來了一卷紗布和藥瓶,就地給萬幸按到了唯一的一張椅子上,眯著眼睛,藉著光給她處理。

  萬幸也不動彈,但還是被疼的齜牙咧嘴的。

  老孫頭行醫太多年,用慣了酒精消毒,雖然已經是有一層血痂了,可就這麼被重新擦乾淨再上藥,那也是真的疼的不行的。

  旁邊的沈榮思看見就更是心疼的不得了,萬幸回來也有個幾年了,什麼時候受過這麼重的傷了?

  平時就算是平底摔一跤,那也頂多就是擦破點皮,也沒出血成這樣,還這麼深,又這麼疼的啊!

  再想起之前那一句‘隨便我們處置’,這輩子大風大浪見過太多的沈榮思,就覺得有人像是在自己心口剜肉一樣,臉色也愈發的冰寒了。

  整個大廳鴉雀無聲,連王彪都不自在的動了動腳步,沈榮思畢竟居於高位太多年,不怒自威的氣勢根本就不是他一個小局長能扛得住的。

  見萬幸身上的傷口也處理完了,沈榮思這才終於動了動,轉向萬幸的時候,臉色愈發溫柔,說道,“寶丫,跟著你師傅先回家吧,姥姥把這邊處理完了就回去。”

  萬幸腦中念頭不過轉了短短一瞬間,便點了點頭,說道,“好。”

  這邊的事情自然有大人負責,已經鬧到了公安局,那就不是她現在能善後的事兒。

  然而萬幸剛想走人,就見李雅靜的母親不依不饒的要上來堵人,仍舊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只是她還沒到近身,就被李雅靜的父親匆忙間扯住了手腕,死死的攥著,李雅靜的母親發出了一聲短促的低叫聲,喊道,“你幹什麼?”

  “你才要幹什麼!”女人匆匆的揉了揉手腕。

  “你還沒聽明白?!”李衛民眼珠子都瞪大了,明明身處陰涼的大廳,可後背愣是被嚇出了一身的汗,“那可是將軍!沈將軍的名字你沒聽過——秦家大院好不容易找回來的那個寶貝外孫女,這兩年你可沒少提!全忘了?!”

  李衛民簡直是恨鐵不成鋼!

  一開始看見沈榮思的裝扮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得大事不好。

  可想著,自己畢竟也是官,女兒被帶到了警察局來,以後他臉上太不好看,怎麼都得昂首挺胸的走出去。可現在看來……

  別說昂首挺胸,他能不能帶著女兒走得出去,都是另外一回事。

  想到這裡,李衛民簡直是覺得一口氣都差點提不上來,要把他給活生生的憋死過去!

  聽見李衛民這麼說,胡琴也是一愣,等反應過來李衛民的意思之後,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旁邊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李雅靜不由得心裡也開始有點打鼓,下意識的舔了舔乾澀的嘴脣。

  因為有沈榮思在那邊處理,萬幸也自覺這邊沒有了她的事,收拾了一下東西之後,就跟著一起出了大門。

  尚未褪去的夕陽照在身上,映著眼前留存於書中,卻保留著八十年代最樸實和接地氣模樣的北京城,萬幸眯了眯眼睛,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一圈人在公安局門口解散,賀知洲讓幾個隊友離開,自己則是跟著萬幸一起。

  萬幸打算先把趙雅送回家再說,賀知洲點點頭,也沒什麼異議,只是看了看天色,說道,“餓不餓?”

  軍訓結束的時候時間還早,可折騰到現在,也是時候該吃晚飯了。

  萬幸聽見話,也覺得肚子有點餓了,蔫了吧唧的點點頭,“餓,突然想吃排骨了……”

  現在這年月,也不是家家戶戶都能吃得上排骨的。

  萬幸想了想,眼前一亮,說道,“知洲哥哥,你們倆乾脆跟我回家算了——這幾天軍訓,我爸也回來了,家裡每天都有肉吃的。”

  趙雅眼前一亮,很想有骨氣的拒絕,然而比她更快一步的,還是她的口水。最終,她聞著街上傳來的一陣陣的飯香氣,終於不爭氣的說道,“可以嗎?”

  “當然。”萬幸笑的神采飛揚,肯定的一點頭。

  賀知洲不妨看見了萬幸迎著日光的笑容,脣角也向上勾了勾。

  趙雅給萬幸順頭髮的時候不經意看到,下意識的眨眨眼,旋即露出了一個了然於心的笑容出來。

  兩人卻都以為她是高興能吃飯,便也沒多在意。

  *

  沈榮思並沒有在警局待多久,回去之後,便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在飯桌上給交代了。

  如今經過了幾年的磨合,因著萬幸的緣故,兩家人處的更像是一家人一樣。萬中華後來考慮到陳曉白的心情,更是將他們的四合院和這邊打通了一堵牆,如今的兩個院子合二為一,地方大了一倍不說,院子中間還搭了一個涼亭,又種了不少的花草,萬志高小朋友更是經常邀請他的同學們來家裡玩。

  “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決計是沒有什麼咱們秦家的姑娘受了委屈,還得忍著往肚子裡吞的道理。”沈榮思淡淡的說道,看著萬幸時不時的撓一下受傷的胳膊周圍皮膚時的模樣,就覺得心疼得很,“這件事情,我已經讓你周叔去和王警官一起把那幾個犯事兒的人壓去了學校,和校方領導交涉。該承擔的責任,他們都跑不了。”

  萬中華聽後也是連連點頭,陰沉著一張臉,說道,“應該的,是應該的。”

  一想到如果不是這個叫趙雅的姑娘不要命似的去找了賀知洲,又如果不是賀知洲去救了萬幸,就算是萬幸再厲害,再怎麼練習過腿腳功夫,可幾個大小夥子圍著打,她也根本就占不了什麼便宜。

  那種後果,絕對足矣讓他做出完全不計較任何後果的暴戾舉動來。

  深呼吸了一口氣,萬中華狠狠的往嘴裡扒了一口米飯,將那股升起來的勁頭給努力給壓了下去。

  賀知洲想了想,說道,“這件事情,我回去之後也會打報告,跟校方那邊商議一下解決辦法,畢竟還牽扯到了一個教官。”

  說到這裡,沈榮思皺了皺眉毛,“這倒是有點不太好辦了。”

  哪裡都可能會有蛀蟲。

  尤其是這些年戰役不多,軍人的地位儼然已經在老百姓心中不一樣了,退下來的,總有幾個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的人在。

  “放心吧。”賀知洲笑了笑,“解決辦法多的很。”

  沈榮思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你說說,你們賀家的這幾個孩子,還真是……”

  最後幾個字,沈榮思雖然沒有說出來,卻也還是笑著搖了搖頭。

  席間,對萬幸這位有著心臟病,卻還是不顧一切在街道上奔跑,導致差點病發的朋友,上到家裡的老人,下到最小的萬志高小朋友,都對她報以了極大的關愛。

  老孫頭還特意接過了萬幸的活計仔仔細細的給趙雅看了一下脈搏,旋即說道,“平日裡養的不錯,但還是要注意,戒驕戒躁,平心靜氣,沒事的時候,倒是可以讀讀禪書。”

  萬幸聽的簡直是一腦袋黑線,看著老孫頭這幅模樣,怎麼都和佛理、禪書扯不上什麼關係啊?

  然而趙雅卻如獲至寶一般,連連點頭說道,“我知道,我有時候也覺著,聞到那股供佛香的香氣,我就會舒服不少。小時候奶奶還帶著我去過白馬寺,我記得我特別喜歡那裡,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去一次。”

  “會有機會的。”萬幸想了想,“等咱們高中畢業了,我跟著你一起去一趟,我也想去那玩玩。”

  聽一聽那邊的鐘鳴聲,跟和尚們送讀經書的聲音,再參觀一下各個佛殿,感覺也挺不錯的。

  趙雅眼前一亮,“好啊!”

  兩個小姑娘就這麼約好了三年後的行程,幾個大人眯著眼睛看著,心裡也有點高興,孩子沒有被嚇到就好,就擔心她們心裡會有什麼陰霾留下。

  畢竟兩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遇到這事兒,總得後怕上一陣子。

  只不過是誰都沒想到,不光不害怕——萬幸躍躍欲試的想跟人打一架,趙雅則是還打過暗地裡幫著萬幸砸人板磚的打算呢。


☆、第167章

  晚上,折騰了一天的萬幸在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熱水澡之後,終於安然的入眠了。

  她不知道是,趁著夜色,有人悄悄的進來看過她的手臂,之後又靜靜的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萬幸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打算溜過一個路口,去找趙雅一起上學。

  軍訓的日子在當下來說難熬,可畢竟也會是一個註定會成為此後回憶的時光,因此大家的熱情度也還都挺高的。

  看到萬幸過去,兩個人一前一後的攜手往前走。趙雅有點擔心,看著路上偶爾可以看到的三三兩兩的學生,說道,“萬幸,你說今天咱們去學校,老師會怎麼說啊?昨天的事情,他們有沒有調查的清楚?”

  事情沒有水落石出,趙雅的心裡總覺得七上八下的。

  萬幸拍拍她的手,笑道,“放心吧,沒問題。”

  沈榮思的手段她還是完全相信的,不至於出什麼亂子。

  *

  就猶如萬幸所預料的,軍訓期間每天一次的升旗儀式上,幾位校方領導人站在莊嚴神聖我升旗台下,舉著喇叭說出了幾件事情。

  其中一個,就是對昨天‘鬥毆’事件的處理。

  “……經過校方領導一致意見,勒令以上名單同學退學處理,即日實行。”帶著眼鏡的領導眯了眯眼睛,將手中的通知單對著廣大師生繞了一遍,隨後又收了回去。

  萬幸收回視線,這個處理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意料之內。

  耳邊開始傳來了嘈雜又熱鬧的討論聲,無一不在談論昨天那件事情的另外一個女主角是誰——大概是沈榮思特意吩咐過,這件事情裡面,只著重強調了所謂的‘施暴者’,對於‘受害者’的存在,隻字未提,不光萬幸,也包括了趙雅的名字。

  趙雅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然後她又升起了新的擔心,不由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隊伍位置在最前方的李雅靜,小聲的說道,“萬幸,你說李雅靜該不會狗急跳牆,再攢著事兒報復你吧?”

  萬幸搖搖頭,“她不敢。”

  昨天匆匆一見,可她父母的言行卻已經在萬幸的眼中了。

  那種相處模式下的家庭,母女的地位全都很尷尬。即便對於這個唯一的女兒也算是寵愛,可這種男人,一旦牽連到了自己的地位,隨時都可以幹出拋妻棄子的事兒。只要事情不鬧大,他的前途總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至於李雅靜的母親……醫生雖然看起來風光,可內級評定職稱都要靠熬,她年紀輕輕就能只憑藉著一個高中文憑當上了主任,裡面要說沒有關係,那也是不可能的。

  這種情況下,李雅靜的母親需要依靠著父親,更是不可能做出什麼因為女兒而不顧現實後果的衝動決定。

  不再去想已經和她沒什麼關係的事情,萬幸扭過頭,說道,“陪我出去買瓶水吧。”

  她的水壺落在了教室裡面,軍訓階段教室的門是關閉著的,他們這會進不去。

  趙雅自然點頭,兩人便輓著手,趁著集合前的這會兒出了校門。

  現在的水不貴,只是這個價格於現在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沒什麼必要花費的開銷。

  用幾分錢去買瓶水,也一般沒誰會選擇去買罷了。

  拿了兩瓶之後,萬幸想了想,說道,“老闆,我多買十幾瓶,能麻煩您跟著我送到學校裡面嗎?”

  “多買十幾瓶?”老闆吃了一驚,“當然行。”

  這個小姑娘打從第一次來他們店裡的時候,他就記住了。畢竟當時跟著她一起來的,還有她的家屬,真的可以稱得上是要什麼給什麼。有些不好選擇的,就乾脆多買了好些,還說著‘你要是不喜歡,回家可以給你弟弟。’之類的話。

  國家現在提倡男女平等、女子能頂半邊天,可真真正正的落實到了根上的家庭卻不多,因此他這才格外注意了點。

  因此,沒多廢話說什麼先付錢的之類的東西,老闆扛起了三十多瓶水,擦了把汗,就跟在了萬幸身後往學校走去了。

  *

  教官宿舍大樓前。

  李雅靜身上背著自己的書包,因為塞了不少書的原因顯得十分厚重。

  站在宿舍樓門口,李雅靜可憐巴巴的說道,“阿姨,麻煩您幫我找一下帶十三班的教官吧。”

  宿管阿姨打量了李雅靜一眼,面上不動聲色,“私下時間禁止學生和教官聯絡,姑娘,你叫什麼?哪個班的?”

  李雅靜一咬嘴脣,她不能說自己的名字——今天早上剛被開除,即便是這學校的人不認識她的臉,可卻絕對知道她叫什麼。

  想了想,李雅靜勾起脣角,露出了個笑容出來,說道,“阿姨,我叫萬幸——”

  “劉阿姨。”一個聲音從身後冒出,李雅靜聽見這聲音,大約是有點做賊心虛,被嚇的就是渾身一哆嗦。

  而當她轉過頭,看到面前的阿姨露出了相當嚴肅的神情之後,當下就慌了。

  “萬幸,你來啦。”劉阿姨見到萬幸過來的時候,臉上就笑出了一朵花來。

  緊接著,她皺緊了眉毛,說道,“那邊的那個同學——你過來,說,到底是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

  冒充別人來找教官,這居心何在?!

  阿姨畢竟是經歷的多了,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更何況,軍訓這也不是第一屆,往年也不是沒出過什麼讓人吃驚的消息,這僅僅是一想,她還能想不明白嗎?

  趙雅才不給李雅靜什麼面子,當下就皺緊了眉毛,說道,“李雅靜?你在這裡幹什麼?幹什麼要冒充萬幸的名字?”

  李雅靜被堵了個現行,啞口無言,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一咬牙,眼中居然出現了十分怨毒的神色來。

  正在這時候,從門裡傳出了陣陣的軍靴踩在地面上的踏步聲。

  萬幸聽見這聲音就笑了,歪著頭往裡面看了看,迎著光走來了一隊人,正是昨天救了他們的那一隊兵。

  “知洲哥哥!”萬幸揮了揮手。

  賀知洲讓一隊士兵立正休息,自己則是走到了萬幸邊上,不著痕跡的將萬幸和李雅靜給擋開,看著一邊被放置在地上的箱子,說道,“那是什麼?”

  “慰問品。”萬幸特別認真,“裡面至於一點水——軍訓很辛苦的,你讓大家把這些水給塞到褲兜兜裡面,休息的時候能喝。”

  之前也有慣例會送水,倒也不算是出格。

  賀知洲看了眼,不是汽水,便讓後面幾個人分開拿了起來,見到裡面的數量之後,又是一笑,“好。”

  “你——”賀知洲皺了皺眉毛,轉過身看向了李雅靜。

  李雅靜將眼中的怨毒藏起來,小聲的說道,“賀教官,我想見見大山、我、我想見見李大山教官。”

  賀知洲看了一眼隊列,說道,“齊步,走。”

  隊列開始行進,賀知洲這才拉起了萬幸的手,說道,“李大山不想見你。”

  一句話說的李雅靜臉色更是煞白。

  幾人離開,在操場前不遠處,賀知洲就鬆開了拉著萬幸的手,提前一步過去了。

  萬幸和趙雅落在後面,趙雅忍不住說道,“我又覺得李雅靜有點可憐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萬幸淡淡的說了一句,聽聞到一陣吵鬧的聲音,回過頭看去,卻發現是李雅靜的母親正氣急敗壞的對李雅靜又掐又罵的把人給帶離了學校。

  隱隱約約,夾雜在風聲裡,還能模模糊糊的聽到幾個斷斷續續的詞,並不怎麼好聽。

  趙雅自然也看到了,摸了摸自己的心臟,又看了一眼萬幸還被包紮著的傷口,還有些心有餘悸的說道,“可憐歸可憐,現在的下場,也是她活該!”

  萬幸輕輕的‘嗯’了一聲,慢悠悠的歸入了隊列裡去。

  *

  軍訓期間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一些事情,被萬幸都記在了一個日記本裡面,還順帶的放進了保險箱。

  那個箱子裡,存放的還有另外的幾個日記本,上面書寫的也全都是日常的一些小事,平時沒事的時候打開看看,本來都已經完全不記得的事情,又總會以另一種十分有趣的畫面重新浮現在眼前。

  日子匆匆而過,轉眼便到了一年一度的開學大典。

  一中的開學大典今年格外的隆重,畢竟是最好的高中,且今年更是有領導下來體察慰問,因此開學儀式也格外的隆重,老早就已經通過媒體和報紙宣傳了起來。

  作為這一次的方塊隊領隊,萬幸只覺得自己十分的亞歷山大。

  因為臨時改了機制,先前的那套用來上台演講的禮服雖然還能用到,可也只能等到最後壓軸登台了再用。在更之前的方塊隊上,她要和所有的同學一樣,分別穿上神聖的白袍和軍裝,繞著升旗台和整個操場的位置,走方塊隊。

  廣播裡的歌聲響起,萬幸深吸一口氣,和身邊緊張到不行的趙雅相識一笑,昂首挺胸,雙目直直的看著眼前的主席台,邁出了早已爛熟於心的動作,走出了十分規整的步伐。

  特殊的戰鞋,人海的堆積,加上一張張年輕稚嫩的臉龐上充滿著的莊嚴 、嚮往的神聖表情,所有的學生們逐漸走向了升旗台下真正的軍人隊伍,鄭重的將五星紅旗交到了對方手中,隨後敬禮。

  畫面被定格在了這一幕,萬幸笑容燦爛,正意味著祖國花朵一樣的美好。

  電視機前,有人歡喜有人愁。

  李雅靜的母親看到電視裡的這一幕,更是難受的心都快被扭成了一團麻花,“老李,你可得想想辦法——本來應該在萬幸那個位置上接受讚揚,上台致辭演講的人可應該是靜靜,就這麼被她給搶走了,你甘心嗎?!”

  她們這一輩的人,如果小輩格外出眾,她們也就格外能獲得升遷。

  本來好好的康莊大道就這麼被毀去了,就算是將軍家的外孫女,可她憑什麼啊?!

  李衛民最近也是一腦袋官司,近期點背的都快讓他懷疑是不是得罪了人。

  聞言,看了她一眼,說道,“你當我沒想過嗎?賀家的大門能是那麼好進的?!”

  提起賀家,女人面色一變,突然生出了一個計謀來,說道,“你要是想搭上賀學義,我這倒是能有個法子……”


☆、第168章

  開學已經有了一段時間,期間還經歷過幾次考試,萬幸無一例外的全都斬獲第一名,甚至已經開始打起了在九十年代才會開始嶄露頭角的股票行業。

  雖然和現實中的二十一世紀不盡相同,可道理卻是異曲同工,如果想弄錢,這無疑是來的最快的方法。

  從前萬幸賺錢的動力,完全是因為養她到老的孤兒院,以及老院長所需的高額醫療費用,後來院長爺爺去世,她突然之間就像是丟了一個主心骨一樣,活著都覺得沒什麼意思,更別提賺錢了。

  自那以後,美名在外的‘金手指’退出股壇,徹底銷聲匿跡,緊接著,她就來了現在所處的這本書中。

  有時候萬幸都在想,是不是老天爺看她孤苦伶仃過一輩子,又沒幹什麼壞事,才可憐她讓她體會一下正常人該有的人生軌跡的?

  “萬幸萬幸,你聽說了嗎!”趙雅興奮的湊到了萬幸邊上,說道,“李雅靜轉學了,去了北京邊上的李家村上學!”

  “不知道。”萬幸托著下巴,百無聊賴的翻看著桌子上的書。

  這些書全都是從大學的學生手裡買過來的。

  雖然還有兩年,但既然要選擇醫學系的話,勢必分數得提上去,需要提前了解的東西就更多。

  中醫傳承千百年,雖然有它的好處,可如果能中醫結合,自然是最好。且後來絕大多數疾病都需要通過手術解決,萬幸並不怎麼想當一個坐堂大夫,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只能待在堂子裡面,那也沒什麼意思。

  看萬幸在看書,趙雅也不在意,繼續說道,“據說是她爸爸托了關係,才把她給轉到了重點小學去呢。”趙雅繼續說道,“轉學生現在可稀罕呢,我媽媽的表姐嫁到李家村去了,聽說了這事兒,才趕緊跟我媽媽說的,我媽媽這才又告訴了我,知道之後我就趕快來找你了!”

  這年頭也的確沒什麼娛樂信息……萬幸想了想,突然說,“晚上去我家看電視吧?聊齋今晚就要播了。”

  “好!”趙雅的注意力果然被迅速轉移,提起聊齋,便開始興致勃勃的說起了別的,嘰嘰喳喳的像是一隻百靈鳥。

  萬幸彎著眼睛笑了笑,手上不停的在樹上做著一些有的沒的標記,偶爾塗塗畫畫,繪出的全都是人體器官的各個角度的圖片。

  *

  秦家本身規矩很嚴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很早就有。

  可自打萬幸來了之後,這規矩就破了。

  一是因為在飯桌上秦千汐的話會多一點,二也是因為先前長久沒有孩子陪伴,老兩口也急於想和孩子熟悉,和不一樣的大家庭熟悉,所以每次不光是吃飯並桌,吃飯的時候也都言笑晏晏的談天說地。時間久了,居然也愛上了這種感覺。

  因著人多,他們也不覺得沒有話題,時下更是追起了電視連續劇,裡面的神神鬼鬼的東西,雖然一開始覺得都是騙小孩兒的,可看得多了,居然也能品出一些滋味來。

  萬志高小朋友和萬幸總會帶著朋友來家裡做客,因此他們也總能多備上幾副碗筷,老人上了年紀之後,最喜歡的,也就是搬著個凳子,坐在一邊看著孩子們玩鬧,一點也都不覺得吵。

  “對了,說起來,這些天怎麼沒見賀家那小子過來?”沈榮思突然想起了什麼,看了一眼大門口。

  秦國毅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是在想什麼了。

  可在飯桌上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解釋道,“他爸出了點事情,給老爺子氣的不輕……老爺子在醫院養身體,老大的身子骨又不好,老三那孩子,剛回來幹完活,連個歇腳的機會都沒有,這不就又去操心別的去了。”

  “出了事?什麼事?還能給老爺子氣著?”沈榮思驚訝。

  賀家老爺子到底比他們年長一些,賀知洲便是叫他們伯父伯母也都是抬了一些輩分的,稱呼賀家的老人為老爺子,倒也沒叫錯。

  秦國毅說到這裡,便開始有些支支吾吾了,說,“還能有什麼,私事罷了。”

  私事。

  沈榮思敏感的想到了什麼,手中的碗筷一頓,緊接著便不著痕跡的又夾了一筷子菜,旋即看著那邊專注著吃拍黃瓜的萬幸說,“寶丫,也多吃點別的……知道黃瓜降暑解渴,營養也得跟得上啊。”

  萬幸滿嘴的醋味,酷暑難耐,她也不太能吃得下,但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好。”

  一大家子大人都是特意照顧她的胃口做的飯。

  萬志高小朋友一點都不挑食,給什麼吃什麼,身體壯的像是個小豬一樣,倒是苦了萬幸,夏天熱的厲害,可偏偏又吃不下乾的東西。

  以前在鄉下的時候,是沒得挑,不吃就只能餓肚子,現在則是有的選了,萬幸從前挑嘴的毛病就又開始上來了。

  見萬幸聽話的往嘴裡塞了塊排骨,沈榮思欣慰的笑了笑。

  *

  被沈榮思掛在嘴邊上的‘賀家那小子’這會兒正在醫院給老爺子削蘋果。

  桌子上整整齊齊擺著兩個一口沒碰的,賀知洲看了眼,面不改色的把手裡的這個削完皮,用刀子片出來一片果肉,隨口塞到了自己嘴裡。

  “您還是給拿個主意吧。”賀知洲看著老爺子還算是紅潤的臉,也沒什麼好法子,斟酌著說道,“監察委那些人還把我爸扣著呢,誰也不敢動他。”

  老爺子這才動了動手指,提起這事兒,氣就不打一出來。

  接著,他問到,“葉麗娜呢?沒哭著喊著求你幫幫他們一家子?”

  賀知洲連忙擺手,“哎,哎哎。您這說的是哪的話?我就是一個當兵的,哪來的本事去幫被監察委扣下的人?爺爺,您這可是給我扣高帽子啊。”

  老爺子一聲哼笑,看了他兩眼,卻還是說道,“這次也不用撈他。中央那幫人,這些年閒的發慌,被他們盯上的人,就算是不死也得掉層皮。這陣子抓作風問題抓的緊,他便要上趕著去做那檔子丟人的事兒。”

  賀知洲聽著老爺子說他親生父親,可表情漠然的仿佛什麼都沒聽見一樣。

  等老爺子嘮叨完了,他才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淡淡的說道,“不撈了?”

  “撈個屁!”老爺子氣笑了,“要是給他送進去能讓他清醒清醒,讓他這輩子就在那大獄裡頭過去吧!”

  賀知洲不置可否的聳聳肩,轉身離開了病房,心下已經有了決斷。

  賀學義這些年守著京城的官職,可偏偏沒幹過什麼事實。

  能力平庸,社交也不出奇,手腕更是遠近聞名的沒有,就連個最簡單的地痞流氓案件都處理不了。

  如果不是上有老子、下有兒子給他依靠著,他屁股底下坐著的那個位置,早就已經沒了。

  就這麼一個人,坐在一個雖然不算高位,可勝在極為活絡的崗位上,眼饞的人早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但凡眼饞他那個位置的,都巴不得賀學義能出點什麼事情,把這個位置能給他們空出去呢。

  心裡對這些東西了解的一清二楚,賀知洲出了門,想了想,轉身走去了他和隊里幾個兄弟臨時住的落腳點。

  說是落腳點,可其實只是一個有幾個鋼架床的倉庫而已。

  上面有隊員們從自己家鄉帶來的行李,全都很樸實,床褥、衣服之類的。

  “頭,”見賀知洲進去,小六率先看到,高興的站起來迎接了過去。

  賀知洲點了點頭,衝著裡面看了看,說道,“別忙活了,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出去一趟。”

  軍人的天性便是服從命令。賀知洲一聲令下,所有人就都換上了剛來北京時,賀知洲就給他們準備好的衣服,雖然比不得軍裝神聖,可也比他們穿的都已經沒有松緊了的白汗衫強的多。

  而且勝在衣服板式一樣,看著特別的整齊,就這麼看著,本來離開部隊後還有些感傷的情懷,到這裡居然就淡了一些。

  一行人跑步前進,直到拐進了一個從外看上去就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區域,賀知洲停下腳步之後,眾人才不油好奇的打量起了這四周來。

  第一反應,就是這裡面肯定是住了個有錢人。

  四合院啊,現在的四合院都多少錢了?一套二進的,那可就都得幾十萬了啊!

  幾十萬塊錢,就是把他們全都賣了,也不夠賠錢的!

  門被從裡面打開,緊接著,出現的便是一張嫩生生的包子臉。

  萬志高打開門,幾乎是一眼就從人群當中看到了那個極為亮眼的存在,“知洲哥哥!你又來找我寶姐玩啦!”

  賀知洲一頓,招了招手,所有人整齊劃一,邁著步子往裡前進。

  萬志高小朋友看的眼饞,有樣學樣的跟在後面昂首踏步。

  賀知洲說道,“你爸爸在家不在?”

  “在呢!”萬志高點點頭,說道,“知洲哥哥你來的真巧,再晚上兩天,我爸爸就要回去看貨了。”

  “那真是趕巧了。”賀知洲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跟隨著他到現在,毫無疑問的隊員們,笑了笑說,“帶我過去吧,我有禮物要送給你爸。”


☆、第169章

  禮物兩個字讓萬志高眼睛瞪大了些許,下意識的就看向了賀知洲的雙手。

  手裡空盪蕩的,什麼也看不見。萬志高也沒失望,眼巴巴的說,“什麼禮物啊?”

  賀知洲笑了笑,沒說什麼。

  裡間,萬中華看見大門口一大堆人過來,便放下了幫陳曉白打下手的活,迎了過來。

  看見賀知洲後面帶了一票人,全都在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時候,萬中華幾乎是瞬間就明了了,爽朗的笑了笑,說道,“來,跟我進屋吧。”

  賀知洲點點頭,扭頭四下巡視了一番,沒看見小丫頭在哪。

  知道賀知洲還挺喜歡跟萬幸玩的,萬中華心中的遲疑一閃而過,便笑了笑,說道,“寶丫在那邊亭子底下打盹呢,入夏了,吃飽了就總困。”

  賀知洲點點頭,知道人在哪了,也沒過去,配合的說,“是,夏天容易困。小丫頭又是個懶得。”

  說到這,萬中華也不由笑了——是挺懶的,能躺著就不願意坐著,能坐著就不願意站著,能偷懶的就絕對要盡最大的努力偷懶。

  萬幸是看見人了,但是她這會兒剛吃飽飯,太陽又暖呼呼的曬著,秦千汐特意還給她把風扇接了電源,從屋裡搬到了屋外,太舒服了,壓根不想動彈。

  屋外蟲鳴鳥叫,只要風一起,夏天的氣息便撲面而來。

  凜冽寒冬好像還在昨天,一切都溫暖的那麼的不可思議。

  萬幸挑起脣角,彎著眼睛,夏天時間太長,她打算眯一會兒,再研究會兒藥草搭配的比例。

  *

  等到萬幸睡醒之後,本來還亮著的天也已經漸漸地暗了下去。天邊的火燒雲燒的通紅,最愛拍這種圖片的萬幸當下就讓萬志高站在了樹底下,■■的按了幾下快門。

  當下覺得不打緊,可幾十年後,等他們回想起來,這些卻都會是最美好的記憶。

  就在兩人看相片,興致勃勃的商量著要在背後寫什麼東西的時候,一隊人又都從院子裡出來了。

  萬幸一陣的詫異,喊了一聲萬中華之後,才轉向了賀知洲,說道,“你們還沒走哪?”

  賀知洲聽見這話,眉毛一下子就挑起來了。

  萬幸笑眯眯的說,“我睡了得有兩個小時了,你們在裡面商量什麼事兒呢,說這麼久。”

  仔細看看,還能聞到他們身上的酒氣和煙氣。

  萬中華是個不抽煙也不喝酒的人,完全是因為小時候過的都是窮苦日子,那時候也沒那麼多閒錢。

  後來因為做生意,必不可免的要遞煙,這才學了一下,只是如果沒事的話,他並不怎麼抽。

  “說的好事。”萬中華性質也挺高的。

  這一隊有六個人,雖然對他來說還不太夠,可野戰部隊退下來的兵,打著燈籠也難找到幾個,隨著生意越做越大,每一次去出貨、進貨,在邊境那都提心吊膽的,即便是走了‘官道’,也不能放鬆警惕。

  這些人簡直就是老天爺送給他的驚喜啊!

  怪不得賀知洲這小子前些天就說讓他趕緊回來一趟,合著是真的有驚喜!

  賀知洲自然是對這些由他親手帶出來的兵完全的信任,聞言笑了笑,同樣也與有榮焉。

  “小六子怎麼了?不高興?”萬幸側頭看了看年紀最小的小六子。

  小六子歲數比她大不了幾歲,雖然因為環境顯得成熟,可臉到底還是稚嫩。

  小六子聞言有點不好意思,剛壓下去的眼淚又湧了上來,抿著嘴,一言不發的把頭扭開了。

  “行了。”王苑博拍了拍小六的肩膀,眼眶也有點紅,說道,“你退下來也就剩兩年了,說不準什麼時候你再缺個胳膊少個腿的,那不也就能來了嗎?”

  一句話給小六說的臉都黑了,踹了他一腳,“副隊,你這就過分了,哪還有咒自己兄弟殘廢的……”

  一行人又樂開了花,王苑博這才說,“怕什麼呢,就算是你殘了,哥幾個養著你呢。”

  其餘幾人默默點頭,跟著一起鬧了會兒。

  給他們幾個人禮貌性的送到了巷子口,萬幸蹦蹦跳跳的牽著萬志高的手回家的時候,卻看到了本來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人。

  ——是李雅靜的母親,那位當主任的大夫。

  後來萬幸才知道,她是產科的,所以和不少達官顯貴家的女人們關係都不錯,路子也比較活泛,畢竟女人耳根子軟,求一求,也更容易辦事。

  所以李雅靜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迅速轉到了別的學校,如果沒點關係的話,這事兒也不好辦。

  只不過,她出現在這裡是幹什麼?

  “寶姐,你在看什麼呢?”到了傍晚,可溫度依然在,萬志高還小,燥的很,出了一身的汗,正叼著冰棍仔仔細細的吃。

  “沒什麼。”萬幸搖了搖頭,說道,“走吧,睡覺了。”

  *

  時隔了幾個月,萬幸也知道了賀知洲前陣子那麼忙的原因。

  他父親因為作風問題被弄得下了台,雖然後面洗刷了一部分內情,可還是觸犯了規則,被發配了偏遠地區。

  葉麗娜不願意跟著一起走,畢竟她在背景還有正經工作,更不願意孩子跟著他們一起過去吃苦,央求著老爺子出面給他們兩個留下來了。

  老爺子對此沒什麼表示,似乎完全都不肯承認這最小的一個孫子,最後還是葉麗娜成天哭求賀之延,這才被不想大哥被打擾的賀知洲給安頓了下來的。

  而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各家也終於相安無事了一段日子。

  萬幸也已經成功的邁入了高二,短短一年的時間,她的個頭躥了不少,現在已經終於不再是之前的小矮冬瓜,也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

  前陣子還跟賀知洲比過身高,從先前的不到賀知洲胸膛,現在已經可以墊著腳尖……到賀知洲肩膀了。

  那也是一個質變啊。

  她自己是不太喜歡留長頭髮的——可無奈家裡女人多,個個最喜歡乾的事情,就是給她梳頭,加上發質又好,頭髮也一直沒怎麼剪過,始終維持著及腰的位置。

  現在沒有後來的二十一世紀忙碌到腳不沾地,就連個洗頭的時間都沒有,為了滿足兩個媽媽外帶兩個姥姥的心情,就乾脆一直這樣放著了。

  “萬幸。”趙雅摸著萬幸散在桌子上的頭髮,有一下沒一下的編小辮子玩,心裡忐忑的很,七上八下的說,“過幾天就要分班考試了,你打算讀文科還是讀理科啊?”

  “理科。”萬幸說道。

  雖然她讀什麼都差不多,但萬幸畢竟重來了這一輩子,還是想做醫生。

  幾年過去,她的技藝也已經愈發的純熟了起來——自打知道她師承老孫頭,也就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一下鄉就是幾十年不歸的某知名大國手的徒弟,別說是在家裡了,就連在學校,同學有個頭疼腦熱不舒服的,就連校醫第一反應都是先來吼萬幸。

  還別說,真的曾經遇見過一個把闌尾炎當成胃穿孔,開了止疼藥就打算回寢室的女生。

  萬幸的目標明確,但趙雅更加的發愁了。

  “我也很想當醫生……”趙雅抿抿脣。

  她從小到大少不了要進醫院,可就因為如此,她對大夫不光沒有什麼畏懼,反而覺得十分的崇拜。

  當醫生也算是一個她從小藏在心裡的願望,只是誰都沒提過。

  “想當醫生?”萬幸看了她一眼,“心血管外科的?”

  趙雅一愣,詫異的說,“你怎麼知道?”

  “你共情感很強。”萬幸歪了歪頭,說道,“但是我更建議你去精神科,心理咨詢坐班的那種,主要做研究工作。”

  趙雅頓了頓,知道背後的原因,又萎靡了。

  “其實我也在糾結。”趙雅摳著手,“我的身體肯定沒辦法上手術台,一天十幾個小時,甚至二十個小時,我肯定吃不消,一旦出現手術事故,那不是我能負責的了的。”

  萬幸提出這個意見,倒也不是隨口說的。

  八十年代很少會有那種測試心理的小冊子,趙雅只是偶然有一次跟她去書店的時候看到了一本,自那之後,就很喜歡研究這些東西,包括人的心理狀態。

  未來可發展的路子,萬幸也觀察過。

  刑事偵查、善後輔導,毫無疑問的,趙雅更適合後者。

  或許是因為身體的緣故,所以她的精神格外的堅韌,也更能夠理智又客觀的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上分析,卻又因為她的共情能力很高,可以完全理解心理患者的痛苦。

  “你可以仔細想想。”萬幸說道,“晚上我師父來我們家吃飯,一起吧,聊齋今晚更新呢。”

  趙雅蔫噠噠的一點頭,不好意思的說,“總要去你們家裡蹭飯,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萬幸笑眯眯的,“人多熱鬧。”

  過不了幾天就是分班考試了,聊齋更新的頻率並不快,一周也就兩集,正巧趕在了周三和周四這個時間點上,周六日要開始考試,這兩天晚上就權當是考前放鬆了。

  正巧老孫頭比她會看人,由一個更客觀的醫學界長輩來提意見,顯然比她說更要有睡服力。

  只是讓萬幸有點沒想到的是,在考試前的那一天,居然還有一個意外的讓人有些哭笑不得的小插曲。

  ——她被人堵在班門口告白了。

  還正巧被來接她的賀知洲給看見了。


☆、第170章

  那天萬幸因為要打掃衛生,所以是最後一個走的。

  考試之前要把班級裡面全部的桌椅、凳子都打亂,多餘的會搬到外面的走廊去,因此工作很繁忙,但這些東西,都是下午最後一節課之後,在所有的東西齊心協力之下完成的。

  萬幸所要做的,就是整理一下善後的工作,打掃一下地面,再在黑板上面寫清楚注意事項之類的輕鬆地活。

  所以她就沒留趙雅,而是讓她先回了家,畢竟趙雅和她不一樣,得拼十二萬分的努力,才能取得高分,考試前夜,一分一秒都不能多耽擱。

  也就是因為這樣,教室裡就剩了萬幸一個人。

  時至九月,天氣悶熱的很,三天兩頭的下雨,卻沒有多少清爽的感覺。

  萬幸收拾好東西出門,迎面就看到了一個斜斜的靠在門口大柱子上的男生,戴眼鏡,她還挺眼熟的。

  剛開學的時候說過幾句話,不過高一的一整年裡面,也都沒怎麼來往過。

  客氣之下,萬幸打了個招呼,笑著說,“你還沒走,等人嗎?”

  “嗯。”男生抿了抿嘴,從柱子上站了起來,看著萬幸說道,“萬幸,你打算報什麼科目?”

  這不是什麼秘密,萬幸說,“理科。”

  “未來你還想當醫生嗎?”男生有些失望。

  “是啊。”萬幸笑了笑,鎖好門,提了提書包,走向不遠處的樓梯口。

  “你能不能跟我一起選文科?”男生的聲音遙遙的在後面響起來,萬幸一愣,回過頭。

  還沒等她問為什麼,就聽那男生鼓足了勇氣,喊道,“我喜歡你,從、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喜歡……我家裡的人希望我選文科,將來當一個老師,你,你能跟我一起選文科嗎?”

  萬幸側了側頭,嘆了口氣,隨後失笑的搖了搖頭。

  她沒有回應,男生愣了愣,這才趕忙追了過去。

  萬幸才剛邁下一個台階,就看到了底下正拾階而上的賀知洲,兩人猝不及防之下對了個正著,萬幸脣角一抽。

  果然,後面的男生立刻就跟了上來,喊道,“為什麼!你如果不選文科的話,我們以後……以後可能連面都見不到了!”

  賀知洲聽見這話撓了撓臉。

  萬幸也無語的在樓梯扶手上敲了敲食指。

  她有點不高興了。

  但是不高興歸不高興,眼下的事情卻還要解決。

  萬幸剛想讓賀知洲下樓等她,卻聽到賀知洲說道,“先下去吧,給你買了個三色杯,放在車裡了,放久了化了。”

  萬幸眨眨眼,回頭看了眼,立刻衝著賀知洲豎起了一個大拇指:高招。

  學校大多數人都知道賀知洲是她一個很熟悉的大哥哥,而且畢竟是軍訓教官,學生大會上都是漏過臉的,還上了報紙,由他出面解決,能省不少時間。

  今晚上她還有事,B大醫學系今天下午要去參觀人體組織,萬幸老早就遞交了申請上去,重重篩查之後才被允許一同參觀,機會難得,她是絕對不想錯過的。

  現在這個年代畢竟資源還是太匱乏了,不論是書籍還是信息的傳達,都完完全全的比不上二十一世紀。

  萬幸從前學過一兩年畫畫,可也就是打發時間的興趣班,肌肉組織她倒是了解,畢竟經常畫,可要牽扯到人體器官,那就不太行得通了。

  何況畫畫和手術是兩個完全不相同的東西,就連柳無疾的意思,都是讓她多參加實踐。

  所以萬幸打算什麼時候去一趟養殖場,觀摩一下屠夫殺豬。

  *

  路上,賀知洲看了一眼雖然面色有點發白,可眼睛卻還晶亮的小丫頭,不由無言的說道,“這麼興奮?”

  萬幸點點頭,又馬上搖了搖,“不是興奮……”

  那種感覺很複雜。

  毫無遮擋的人體器官就在眼前出現,被泡在福爾馬林當中,那種那麼直觀的用雙眼直視,萬幸還是第一次看到。

  賀知洲笑了笑,“你真是……”

  和別人家小姑娘一點都不一樣。

  萬幸聳聳肩,權當這是誇獎了。

  *

  高二這一年她忙碌的很,自從成功分到了理科班之後,她才發現難度比之前的考試題目要提升了不少。

  萬幸也不能再用偷懶的法子來補齊分數,只能無奈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老師之前還想讓她參加奧數比賽,被萬幸給委婉的拒絕了。

  她並不是什麼天才,奧數比賽固然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可以增加人的思維活躍度,保持頭腦的靈敏,可對她來說完全不需要——內外科的知識千千萬萬,完全不熟悉的領域,足夠讓她用一生的時間去探索和發掘了。

  因為學習強度太大,家里幾個家長還一直擔心她的眼睛會不會近視,還好,萬幸平時就很保護眼睛,覺得累了之後就會看看遠處的風景,再做一下眼保健操。

  她升上高三的這一年,恰好也是萬志高升到初一的時候。

  萬志高一直很黏她,萬幸也挺喜歡這種被依賴的感覺,這天小朋友考完試,家裡的家長都不在,就只有她這個當姐姐的,帶著秦千汐這個乾媽一起去接人,再順便慶祝一下萬志高全年級排名第二的好事。

  “能吃肯德基嗎?”萬志高興高采烈的問道。

  萬幸笑了。

  八七年的時候,前門那邊開了一家肯德基的店,為了讓家裡的孩子能嘗個鮮,幾個可以說的上是溺愛孩子的長輩拼了老大的力氣,才搶到了飯。

  自那以後,萬志高就念念不忘了。

  現在的食品倒不至於有什麼太多的添加劑,用的也絕對都是真材實料,可吃多了油炸食品畢竟不好,所以萬幸也一直很克制萬志高吃這些東西,一周也就帶他吃一次。

  這周已經吃過一次了,但是情況特殊,畢竟小朋友考了高分。

  萬幸摸了摸他的頭,笑眯眯的說道,“好。”

  萬志高歡呼一聲,稚嫩的小臉蛋上溢滿了笑容來。

  今天是開學的關口,不少家長為了能讓孩子高興,大多都願意帶著孩子來吃一次。

  三個人等了一會兒,才在這裡等到了座位。

  “寶寶去坐。”秦千汐摸了摸萬幸的頭,四處看了看,笑著說,“媽媽再去要一杯可樂。”

  “好。”萬幸點點頭。

  這邊的可樂比小賣部的還是要貴不少,但是也說不上為什麼,似乎肯德基的可樂格外的好喝……萬志高渴的很了,咕嘟咕嘟幾口下去,可樂就沒有了。

  萬幸的還沒喝,就給萬志高一起遞過去了,打量著他說道,“你實話說,今天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中午她去參觀了一個小手術,所以沒回家。

  萬志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我吃了……就是喝了一大盆湯,早就餓了,不頂飽。”

  也還真敢說的出口。

  萬幸哭笑不得。

  一大盆湯,上個兩三次廁所就沒了,肚子裡根本沒東西能消化,能不餓嗎?

  “寶姐,乾媽怎麼還沒回來啊。”萬志高臉上糊了點芝麻粒,萬幸用紙給他擦了,左右看了看,前台沒有人在。

  她皺起了眉毛,說道,“我去找找。”

  萬志高點點頭。

  萬幸在廁所找了一圈也沒看到人,但是這會兒過了飯點,前台大約也是不忙了,見萬幸四處亂轉,一下子就想到剛才和她一起來的人。

  畢竟這三個人的穿著打扮和氣質都太亮眼,讓人想忽視掉都難。

  “你好,你是在找剛才和你一起來的女士嗎?”

  “對。”萬幸回過頭,“您看到我媽媽去哪了嗎?”

  “是您母親啊。”前台笑了笑,指了指落地窗外,說道,“剛才我看著她似乎是看到了什麼人,就跟出去了,往右邊走了。”

  萬幸連忙點點頭,小跑著就跟出去了。

  秦千汐近些年開始和賀千花有來往,甚至也通過賀千花交了些朋友,因著賀千花這一層關係,不光是萬幸,就連沈榮思和秦國毅都很放心的讓秦千汐邁出了家門。

  那些人大多知道她的情況,對她大多都多加照拂,加上都算是設計圈兒的,都爭著搶著想讓秦千汐當她們的模特試穿衣服呢。

  也是因此,如果是熟人的話,不可能把秦千汐帶走了,還不跟他們說一聲的。

  萬幸皺緊了眉毛,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找來找去,終於,在一個不經意的回頭間,看到秦千汐的背影慢悠悠的走到了一條小巷子裡。

  萬幸趕忙跟上,氣喘吁吁的把人給拉住了,抿抿脣,說道,“媽媽,你剛才看見誰了?”

  秦千汐這才回過神,眼睛眨了眨,有點茫然,似乎反應了過來,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的走了很遠了。

  當下,她的眼眶有點紅,遲疑的說道,“寶寶……”

  “我沒有責怪你。”萬幸用拇指摸了摸秦千汐的手腕,說道,“你剛才是看到熟人了嗎?怎麼跟到這裡來了?”

  萬幸的話音剛落下,就見巷子深處的有一家遠門被從裡面打開,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手中正提著一個木桶,背對著他們走向不遠處的公用水龍頭。

  萬幸手指一動,認出來了那是誰——方玉雅。

  她懷孕了,什麼時候?

  看那個肚子的大小和下垂的幅度,應該是都已經足月了。


☆、第171章

  方玉雅的存在,遠沒有秦千汐來的重要。

  萬幸不再看那邊,看著秦千汐的眼睛,說道,“媽媽,快回去吃飯吧——漢堡涼的快,涼透了就不好吃了。”

  她擔心秦千汐驟然看到方玉雅挺著大肚子,會出現什麼類似於應激反應的情況。

  秦千汐想了想,認真的點了點頭,跟在萬幸身後,慢悠悠的離開了這裡。

  萬幸見秦千汐沒有執著於剛才的事情,輕輕地舒了口氣,同時回家之後,要跟姥爺說一下,近期盡可能多看著秦千汐一點,避免和方玉雅有什麼正面接觸。

  *

  回家將這件事情和沈榮思與秦國毅說了之後,萬幸卻發現他們似乎並不怎麼吃驚的樣子。

  她有點疑惑,問道,“姥姥,你們怎麼一點都不吃驚啊?”

  “早就知道的事情,還吃驚個什麼。”沈榮思臉上的表情十分的淡然。

  當年對方玉雅有多好,現在就有多悔恨。

  可因著方玉雅爹媽的原因,他們卻也到底不好再對方玉雅做些什麼,放她去自生自滅罷了。這些年在秦家錦衣玉食的,吃穿待遇全都和秦千汐一模一樣,甚至比秦千汐過的還要好不少——秦千汐畢竟不出門,也不需要太多的什麼東西,可方玉雅需要。他們也不心疼用那些物件給秦千汐換一個玩伴。

  可惜,方玉雅不知道珍惜。

  聽見沈榮思這麼說,萬幸愣了愣,“早就知道了?”

  “之前陪著你媽媽去檢查的時候,也是湊巧遇到她了。”沈榮思摸了摸萬幸的頭,笑了笑說道。

  近些年,因為孩子回到了他們的身邊,加上秦千汐的狀態也日漸在恢復,雖然有時候想起來曾經的那些過往,還是會覺得後怕和難過,可卻也更加珍惜當下的日子。

  然即便是如此,就照著方玉雅曾經幹出過的那些事情,沈榮思即便是不去做什麼,卻也不可能不提防著。

  也是因此,在方玉雅走後沒多久,沈榮思就調出了方玉雅的卷宗查看。

  想到那份卷宗上的某些數值報告,和專家鄭重的表情,沈榮思就覺得心底有一陣說不出的快意。

  那個孩子既然是用不正當手段得來的,那方玉雅就勢必得承擔可能會出現的後果。

  她脣角勾起,冷笑了一下。

  萬幸注意到了沈榮思的表情,但她卻不知道上因為什麼。不過有一件事情,她和沈榮思絕對一樣——對方玉雅這個人,她也是絕對是沒有任何好感的。

  可二老的死太過悲壯,大概也是因為知道了唯一的女兒究竟做了什麼,一方面不想拖累她,一方面,也是想乾脆用自己剩餘不多的命,去換取女兒痛改前非,好好活下去的機會。

  萬幸從來都很敬佩這樣的父母,所以只要方玉雅不再繼續主動招惹,她也不會再主動的去對她做些什麼。

  可說起孩子……

  萬幸摸了摸下巴,在院子裡面轉悠了一圈,打算去給陳曉白診一下脈,看看情況。

  這些年下來,陳曉白一直都在積極的備孕,可卻一直都沒能有一個什麼好消息,但是身體卻已經恢復的很好了。

  今天又突然看到了方玉雅大著肚子,萬幸不由得就又些納悶。

  然而萬幸才剛推開了外間的門,打算往屋裡走的時候,卻聽見了一陣陣的聲音。

  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羞澀又壓著的輕吟,間或還摻雜著對話的聲音,無非就是激動時的一些情/話。

  在門口,萬幸愣了一下,瞬間臉上的汗都快尷尬的滴下來了,躡手躡腳的離開了那,走前還把外面堂屋的門給關上了。

  出去之後,萬幸狠狠的擦了一把汗,心想也難過,萬中華總在外頭跑生意,又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每次都憋上個三兩月的才能回來一趟,可不得一次弄個夠本嗎。

  想到這裡,萬幸的思緒突然神遊到了天外——萬中華這種尚且算是自由身的商人都這樣了,那賀知洲這種平時強制性要在軍隊的怎麼辦?乾憋著?

  摸摸下巴,萬幸又想到了軍隊的訓練強度,說不定累一天下來,也沒力氣再想別的事兒了呢?

  *

  方玉雅的肚子就一個,可關注她肚子的人卻不少。

  首當其衝的,就是賀學義。

  天知道,在他終於被‘流放’了一年之後,終於回到故土,也終於能夠不在那窮鄉僻壤裡吃糠咽菜的時候,他究竟有多高興!

  當年他被人檢舉告發作風有問題,要不是方玉雅出來澄清,說他們兩個沒有關係,之後沒再聯絡過,恐怕他就不光是被‘流放’這麼簡單了,直接雙規坐牢都是有可能的!

  可現在,不過才一年不到的時間裡面,方玉雅的肚子,到底是怎麼變得這麼大的?!

  賀學義簡直是要瘋了!

  “你這到底是什麼時候有的孩子!”賀學義前些天到的北京,在家裡安安分分的歇了幾天,又跟不少已經沒什麼聯繫的朋友走動了一下,這才終於閒了下來,開始覺得又些寂寞了。

  可葉麗娜已經生過孩子,現在也已經老大不小了,他有了更好的選擇,自然不想將就。

  尤其是方玉雅在那事放的很開,多少連黃色圖書裡都少有的東西她都知道。

  這麼一想,賀學義就不由得想起了,方玉雅在他剛走後兩個月,就不辭辛苦的跟他一起到了那山溝溝裡面,兩個人共度了美好的一夜。

  那一夜可是瘋狂的很,差點把他都給榨乾了。

  可繞是如此,賀學義也沒想到,方玉雅居然能懷孕!

  平時他們兩個完事之後,他都會看著方玉雅把那避孕藥吃下去的!

  可山村裡沒這東西不說,就算是有了,他一個幹部,難不成還能去買藥不成?

  那不是自尋死路!

  就一晚上沒吃藥而已……賀學義看著方玉雅凸起來的肚子,別說是之前有的那些花花腸子了,被嚇的整個人都快要軟了!

  方玉雅這幾個月和他一直都有聯繫,有時寫信,有時打電話,沒少表示對他的心意。賀學義也表示過,等他回了北京之後,一定對方玉雅更加寵愛,可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大的一個……驚嚇在這裡等著他呢!

  方玉雅也是早就料到了賀學義會有這個反應,當下,心裡就冷笑了一聲。

  跟在賀學義身邊雖然時間不長,可她卻也是看清楚了賀學義到底是個什麼窩囊廢。

  許是被當年艱難生產的老太太給寵壞了,先不說老爺子,就說賀家那幾個小輩的,都沒誰跟賀學義一樣的窩囊。

  沒本事,脾氣還大,還總想逞威風,玩那些出格的,又沒那本事給自己兜著——讓自己七老八十的爹給擦屁股就算了,甚至還得讓二十來歲的孩子給他處理善後的問題!

  方玉雅本來也沒打算在這麼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

  這個孩子,本來就是她拿了人情,去找李衛民他老婆,吃了禁藥之後強行懷上的。

  她可是掐著點等著賀學義回來,逼著他給自己一個交代的。

  “就、就說那次回來之後……”方玉雅雖然是那麼想的,可面上到底是不能顯露出來。委屈的低下了頭,說道,“我也沒懷過孕,這是第一次……家裡也沒誰能告訴我,開頭我還以為是吃胖了。等察覺不對勁去醫院的時候,孩子都已經成型了,醫院也不敢給做手術啊。”

  賀學義簡直是焦頭爛額,在這處給方玉雅準備的房子裡面來回踱步。

  “這孩子不能留。”賀學義喃喃道,“這孩子要是留下了,我這輩子就全完了。”

  說這,他把目光轉向了方玉雅,眼神當中已經透出了冷漠,說道,“我來找醫院,這孩子不能留。”

  繞是已經知道這是個什麼人了,可方玉雅還是覺得心裡一陣的發寒。

  所以,她只沉默了下,沒說話。

  賀學義見她這模樣,又想起了往日的溫存,又擔心方玉雅真跟他弄個魚死網破,當下說道,“玉兒,你看,我這也是為了你好。將來你一個人帶著個孩子,怎麼生活?讓孩子以後怎麼辦?咱們兩個可就不好見面了。到時候我的錢再讓老爺子一限制,難不成還讓你們娘倆喝西北風去嗎?”

  方玉雅一陣遲疑,似乎快要被說服了一樣。

  賀學義趁熱打鐵,繼續說道,“我媽死之後,還給我留了套小洋房。這樣,那套房子就給你了,這兩天你就收拾收拾……算了,我找人給你收拾,你就搬過去,到那洋房裡頭,安心等著。”

  方玉雅仿佛十分難受的低下頭,雪白的頸子露出來,惹得賀學義又是一陣的心猿意馬。可到底他還知道現在方玉雅還大著肚子,也真的乾不出來那事,便說道,“你還年輕。等過兩年,我重新站住腳跟,老爺子一死,賀家還不是我說了算?到時候,我就跟葉麗娜離婚,跟你在一起。”

  方玉雅脣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靠到了賀學義的懷裡,柔順的點了個頭。


☆、第172章

  有了萬中華的陪伴,這些日子陳曉白臉上簡直是白裡透紅,就跟個水蜜桃似的。

  本來她就年輕,且在這個年代,算得上是很得體、又很有文化的高知女性,哪怕萬中華現在已經稱得上是‘家財萬貫’,可他自己內心深處還是覺得自己配不上陳曉白,因此就格外的珍惜。

  在萬中華的心裡,幼年的記憶到底還是深刻的。

  他到現在都無法忘記,當年那個被鄙夷又殘缺的自己,和主動選擇了嫁給他,稱得上是村花的陳曉白。

  “姐啊。”萬志高愁眉苦臉的趴在桌子上,看著已經寫的差不多了的作業本,說道,“爸說過兩天想帶著媽媽去香江旅遊。”

  “好事啊。”萬幸笑了笑。

  兩個家長越來越忙,聚少離多,可感情卻愈發的深厚了。

  孩子們漸漸長大,已經不再需要家長過多的呵護,也有了自己的事情。這樣的相處氛圍,讓萬幸也覺得十分的輕鬆。

  看著萬志高的臉蛋,萬幸捏了捏,笑著說道,“你也想去啊?”

  萬志高撓了撓臉,有點不好意思,說道,“我才不想跟去呢。爸跟我商量好了,說過段時間,就是爸媽的結婚紀念日,想帶著媽媽一個人去好好玩一玩,媽也好不容易休假,咱們倆再跟著,她還得照顧咱們。”

  “那你在這愁什麼呢?”萬幸好奇。

  “這不是有點擔心嗎。”萬志高終於說道,“爸就算了,一個大男人,走南闖北的慣了。但是媽媽可沒怎麼出過遠門……得小半個月都聯繫不上呢。”

  原來是擔心這個呢。

  萬幸失笑,說道,“可以打長途電話,你就放寬心吧。他們兩個大人出去玩,難不成還能把自己給弄丟了呀?”

  這麼一想,倒也對。

  萬志高撓了撓臉,小大人一樣的搖搖頭,故作深沉的嘆了口氣。

  *

  前不久還說著這個事兒,可沒想到剛過了第二天,萬中華就一個人風塵僕僕的扛著一大包東西回家了。

  萬幸一愣,下意識的看了看萬中華身後,說道,“媽媽呢?”

  “你媽媽去你孫爺爺那了。”萬中華抹了把汗,說道,“上了火車之後,你媽就覺得不舒服,總想吐的,也開了腸胃藥,還是不管用,還覺著肚子疼,去香江火車得坐三四天,我怕出事,就回來了。”

  “身體不舒服?”萬幸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從屋裡拎起了自己的工具包就打算跟著回來放東西的萬中華往外走,“是不是路上吃壞肚子了?”

  “還不知道。”萬中華搖了搖頭,回屋又拿了些現金和一些可能用的上的證件,匆匆帶著萬幸去了醫院。

  醫院裡,陳曉白幾乎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老孫頭,聲音都有點發顫了,說道,“真、真的?我、我……”

  她斷斷續續的,甚至都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夠將那個她差點都已經放棄了的想法給說出口。

  老孫頭笑著點點頭,說,“是,算時間,也差不多是到時候了……剛兩個多月,還有點不太穩當。”

  他說到兩個多月的時候,萬中華和萬幸正巧急匆匆的從門口走進來。

  萬幸反應的快,幾乎是立馬就聯想到了懷孕這個事情上面,當下眼睛就是一亮。

  萬中華卻沒跟萬幸想到一起去,聽見兩個月的瞬間,還以為陳曉白是得了什麼了不起的大病,一下子汗都冒出來了,“什麼兩個月?老叔,你快跟我說說——!”

  “懷孕啊,孩子啊。”老孫頭穿著人模狗樣的衣服坐在辦公室裡,萬幸眼皮一抽,看到了桌腳有一塊還濕著的泥巴。

  這老頭兒……

  萬中華傻了。

  他跟陳曉白一樣的反應,全都愣在了那裡。

  萬幸突然想到了前幾天路過萬中華門口的時候,聽到的那陣聲音,眼睛都不由睜大了一些。

  於是萬幸特別善解人意的說道,“爸爸,我這就去給姥姥和姥爺打電話。”

  陳曉白的父母已經雙雙退休,早些日子也搬到了大院裡面住在一起。本來他們是打算把那棟小三室的房子給賣了的,但是後來聽了萬幸的話,琢磨了一下,又覺得房價未來可能真的會漲。

  現在的房子,一套兩三萬的也不值錢,那些經濟學家說的,以後能賣個好幾百萬,能是真的嗎?

  雖然將信將疑,可畢竟也虧不到哪去,便就這麼擱置著了。

  老兩口便幫忙開始帶外孫和外孫女,都是老師,輔導功課和幫著孩子收拾收拾、做做飯也還是可以的。

  見萬幸出去,萬中華饒是已經四十多了,也還覺得臉上泛紅,低聲將這幾天的事情給老孫頭說了一下。

  老孫頭好歹穩住了一個作為大夫的職業操守,很冷靜的點了點頭,說道,“這也難怪,問題不大,只有少量的出血——這幾天反正你們也請假了,乾脆就別鬧騰了,辦個住院手續,在醫院養養,平日裡吃點好吃的給補補,小心著點,頭三個月過去了,就沒事了。”

  萬中華連連點頭,馬不停蹄的護著陳曉白去了病房裡面。

  萬幸回去找陳曉白的時候,路過護士站,正想問問陳曉白的病房在哪,卻聽見牆角的幾個小護士正在聊著八卦。

  “那女的多大啊?看著也不小了,怎麼就把孩子也給打了?”

  “誰知道,看那穿著打扮也不像是什麼窮人,一股子狐媚氣,估計是被人玩膩了扔了也說不準呢?”

  “可憐孩子了,兩個都沒了……都已經成了形的孩子……”

  “聽說是死在肚子裡了,都沒等引產,直接送來的。”有一個護士神秘兮兮的說道,“給她一直做檢查的就是咱們這的婦產科主任,聽說出了事,已經被革職查辦了……”

  “什麼名頭啊?”

  “聽說是吃了藥,才讓那女的懷上孩子,要去坑人錢的。”那個聲音繼續說道,“靠克羅米芬懷的雙胞胎,這下好了,孩子沒了,子宮也被剝除了,圖什麼呢……”

  後面幾個人開始一陣的唏噓。

  萬幸在幾個人從樓梯口走出來之前,率先問到了陳曉白的病房,推開門走了進去。

  *

  方玉雅躺在病床上,甚至都不敢回想,過去這短短幾天之內發生的事情。

  就仿佛是做了一場夢一樣,她挺了七八個月的肚子沒了,甚至整個肚子裡覺得空盪蕩的,一陣陣似乎很疼,可卻又十分麻木的感覺一直在下面徘徊,她知道,那是大夫說她的子宮被整個切除了。

  子宮被切除了的女人,以後怎麼辦?

  她沒了父母,以後也都不可能會再有孩子了。

  兩個孩子,她本來以為,沒生下來就不算。等將來有了自己真正愛的孩子,就加倍的對他好……可她沒想到,她以後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眼淚充斥在了她的眼眶當中,方玉雅腦海之中無數個念頭閃過,最終,還是開始恨。

  恨讓她靠藥物懷上孩子的,恨讓她打掉孩子的,恨所有對不起她的一切。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人……

  她怎麼可能,現在落到這種孤立無援,被所有護士用憐憫又好奇、又略帶些掩藏不住的鄙夷的目光一直盯著看的?!

  看不到陽光的病房裡,只有窗簾會偶爾隨著外面的風飄起來一些,整個病房都是死一樣的沉默。

  *

  陳曉白所在的病房則是一派的歡天喜地。

  一大家子人全都來了,因為實在是沒時間再自己燉雞湯,張美玲是在北京大飯店直接花高價買的,逢年過節的時候也吃不上一次的老參湯,對陳曉白這種剛懷孕不久,還不怎麼穩當的孕婦是最好的。

  這年頭也實在是沒幾個單人間能騰出來,萬中華想花錢都沒法子,塞了這麼多人,顯得空間有些狹小。

  沈榮思來看了看,就因為還有公事離開了這裡,秦國毅暫時在家負責家裡的大小事務,想著一家子人還得吃飯,便也回去了。

  這一下,病房裡面就剩下了不怎麼想和萬幸分開,也想多看看陳曉白的秦千汐,兩個孩子,和萬中華,跟陳曉白和她父母兩人了。

  旁邊的病床上是一個快要足月臨盆的孕婦,天色已經晚了,她卻只有一個人在那,看向這邊的時候,眼神之中有掩藏不住的羨慕。

  但這會兒人多,她也不好開口說什麼。

  萬幸突然想到了遠在老家的張敏靜。

  他碰了碰萬中華,說道,“爸爸,要告訴奶奶一聲嗎?說媽媽懷孕了。”

  萬中華一愣,恍然大悟道,“還真是,看我這腦子……”

  萬中華說著,便趕忙往外走去了。

  張美玲看著陳曉白,摸著她的頭,語氣慈祥,說道,“媽已經退休了,之後啊,你就好好在家裡安胎,到時候媽伺候你坐月子,你婆婆年紀大了,也不好讓她兩地跑。”

  陳曉白又哪裡不知道這個道理,笑著點頭,手一直不停的在自己的肚子上撫摸著,說道,“知道,不過媽,婆婆要是想來,那咱們也得好好接待著的,她也是個好婆婆。”

  當了母親之後,她才知道想要一碗水端平有多不容易。

  先不提萬忠軍不是張敏靜親生的,還能不偏愛的對待四個兒子。

  再說萬幸,陳曉白總覺著因為小丫頭早年間受過的苦,她就總想著多補償一點,有點什麼好的,就總想著先給萬幸補補身體。

  也好在萬志高是個心大的,減渣子也吃的開心,有好東西,得了之後也知道先給他姐姐一部分。

  不然,她也還真的很難當好一個好母親。

  張美玲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說著,她又看了看陳曉白的肚子,眼眶也有點紅。

  自打陳曉白不能懷孕以來,他們老兩口,哪怕是遠在北京城,也擋不住那些閒言碎語,不知能聽見多少亂說話的,現在女兒能重新懷上,不管生男生女,都讓他們也覺得又寬心,又覺得終於抬起了頭。

  等孩子出生了,她左右手牽一個,懷裡再抱一個,好好地回去炫耀炫耀!

  專門氣氣樓裡那些沒事乾,就會瞎琢磨人家的長舌婦!


☆、第173章

  因為陳曉白歷盡辛苦,好不容易才終於又懷上了的孩子,家裡的飯菜也變得格外的豐盛了起來。

  因為要顧著陳曉白的營養,沈榮思還特意托關係,請來了一個因為受傷,從部隊退下來,專門為重要軍人家屬工作的營養師,根據著陳曉白的身體,給她開了點適合的藥物。

  說來也是奇怪的很。

  陳曉白就跟萬幸一樣,都是苦夏的人,一家人都擔心夏天陳曉白會因為吃不下飯導致營養不了,如果這樣的話,那肚子裡的孩子就會很危險,母親也絕對好受不到哪裡去。

  可陳曉白一改往日的沒有胃口,除了一開始受了累,在車上顛簸了一天導致的有些輕微出血之外,後面的這幾個月,居然睡得香、吃得飽,一丁點害喜的反應都沒有。

  這一下可給家里幾個老人高興壞了,一個勁兒的誇孩子會疼人,也希望這孩子別突然翻臉,這都已經七個多月了,到快生的時候再突然開始折騰他母親。

  *

  就在萬家、陳家和秦家三家人都歡歡喜喜的時候,賀家就不那麼的好過了。

  幾個月都仿佛有一層陰雲籠罩在賀家頭頂上,難以消散。

  賀家老爺子沉著臉坐在了堂屋的主坐上,看著在廳裡跪著的賀學義,整張臉上,沒有一丁點的表情。

  賀家四個兄弟姐妹全都站在一旁,葉麗娜扶著賀知書的肩膀,氣的渾身發抖,可卻一個字兒都不敢說。

  丈夫出軌、還搞出了孩子,為了不讓家裡知道,還讓那女人把孩子打掉了。

  之後方玉雅就開始變本加厲的要東西,甚至威脅賀學義離婚,和她結婚。

  結果,目的沒有達成,被覺著自己惹了一身腥的賀學義給直接踹開了。

  現在方玉雅那女人見不能再要到好處了,乾脆就反咬一口,說賀學義是強1奸她,還拿了那兩個被打掉的孩子的親子鑒定書,徹底不要臉皮,居然告到公安局去了!

  這一下,事情徹底鬧大了。

  本來就要官復原職的事兒,現在又涼成了黃花菜!不光如此,整個北京,怕是都沒有他們一家人的容身之處了。

  而那壓在她身上一輩子的女人,留下來的這三個賤種……葉麗娜狠狠的咬牙,終究還是覺得十分的不甘心。

  她這一輩子,都想讓自己兒子超過那女人生下來的三個孩子,可卻從來都沒有成功!

  現在,眼見著孩子就要長大了,偏偏這狗男人,年紀眼見著大了,還非要出去拈花惹草,這不是要把她們娘倆的前途全都毀了嗎?這以後,還讓她兒子怎麼在學校待下去?!

  賀學義已經被老爺子抽過一頓鞭子了。

  冬□□服本來厚實的很,可老爺子打人的時候根本沒留力氣,每一次都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幾乎每條鞭子都見了血,他這些年也沒鍛煉過身體,整個人將歇不歇的軟在那,連跪都跪不住。

  賀知洲就冷眼看著,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北京沒你留下的地方了,你要是還有臉再面對以前那些朋友,留下來也隨你。”老爺子說道,“我對你,這輩子都算是仁至義盡了。先前我豁出老臉去給你求情,你不珍惜,次次出了錯,才知道後悔,接著又明知故犯。賀學義啊,你這個名字,我當年算是白給你取了。”

  老爺子走一步路,搖一次頭,嘆息著拄著拐杖離開了屋子,說道,“這屋子,以後也沒你的地兒了。收拾收拾,走吧,這輩子我就是死了,都不用你們這一家人來給我收屍。”

  這話說的可就嚴重了。

  賀學義慘白的臉一陣的抽搐,“爸!”

  老爺子走的頭也不回。

  賀學義這才癱倒在了地上。

  他這三個孩子,一個個都是沒心沒肺的。幾十年了,哪怕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也互相都不說話,就連吃飯都是分桌吃的,比起分家也好不到哪去。

  他能依靠的,也就這麼一個爹,可現在,連他爹都這麼說,他以後,怎麼辦?!

  老爺子出去,三兄弟妹對視了一眼,同時也都離開了堂屋。

  不管屋內如何的鬼哭狼嚎,屋外的三個人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沒有絲毫的難受。

  直到快要走出屋門的時候,賀千花才突然說道,“他都是自作自受。”

  賀之延拍了拍賀千花的手背。

  賀千花把眼眶裡的眼淚給壓了回去,努力做了幾下吞咽的動作。

  “這事兒,礙著老爺子的面兒,和他的態度,估計等到正式懲處文件下發得拖到明年了。”賀之延淡聲道,“撐了這麼久的威風,作威作福這麼些年,也該讓那小子嘗嘗,什麼叫口誅筆伐,什麼叫百口莫辯,什麼叫棍棒加身的滋味。”

  當年賀知洲還小。

  被污衊害了繼母,又被誣陷傷害繼弟,被那一家人潑黑水的時候,他們兩兄妹甚至沒多少能力護著。只能在他被賀學義打的時候,陪著一起跪在地上,用當時也並不怎麼厚重的肩膀,去護住顯然更小的賀知洲。

  想起那些過往,賀之延也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就是一片爽朗的笑意,說道,“聽說萬家嫂子再過兩個月就生了,到時候可得仔仔細細的準備一份厚禮啊。”

  賀知洲點點頭,“這事兒姐去辦,我放心。”

  賀之延睜開了眼睛,看著賀知洲,說道,“萬家那個小丫頭,今年多大了來著?”

  “十八了。”提起萬幸,賀知洲笑了笑,臉上帶了些許的自豪,說道,“老早就是個大姑娘了。”

  賀千花看見他臉上自己都不知道的笑,不著痕跡和賀之延對視了一眼,輕咳兩聲,故意說道,“我聽說她們家不少鄰居都總帶著自家孩子過去串門,夏天熱鬧的很,各家各戶出去納涼的時候,都喜歡帶著自家孫子、兒子過去陪著一起說話。”

  賀知洲當然知道這事兒。

  想起了經常發生的這一幕,他不由得也皺了皺眉,沒來由的覺得有點煩躁。

  賀千花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你這小子啊……”

  賀知洲看了她一眼,抿抿脣,說道,“姐,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但這可能嗎?

  他今年已經二十七了,歲數固然不大,可那也是對比起普通人來說。

  寶丫才多大?

  十八。

  這個數字就像是一個關口一樣卡在了他們兩個中間,他家裡人倒是一百萬個樂意他能娶到萬幸,可萬家的人,和秦家的人呢?

  寵了十幾年的掌上明珠,能就這麼交給他?

  賀千花一愣,沒想到賀知洲居然領悟了她的意思,不由得有點驚訝了。

  可還沒等她說什麼,就見賀知洲把手裡的輪椅交給了她,說道,“你推著哥回屋吧,我出去走走。”

  賀千花和賀之延目送著賀知洲離開,互相看了看,說道,“我怎麼覺著,這倆人還誰都沒開竅呢?”

  賀之延聳聳肩,整理了一下自己腿上的小被子,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萬幸那丫頭,平時看著機敏,跟個小鬼靈精似的,遇到這事兒上,也是個榆木疙瘩。”

  “要不趁著這事兒,讓爺爺去秦家走動走動,也寬寬心?”賀千花推著賀之延往回走。

  “你當爺爺沒去找過?”賀之延斜視她,“就差一天一登門了——這麼好的孫媳婦兒,提著燈籠,滿世界都找不出來第二個。秦家二老倒是沒什麼不同意的念頭,千汐也喜歡老三,就看小寶丫和咱們家那小子倆人能不能成事了。真要能成事,老爺子能直接把老三包好了,裹上盒子、纏上絲帶給送過去!”

  被賀之延說的一樂,也驅散了不少剛才的陰霾。賀千花樂呵呵的想了想,點頭說,“兩家長輩都同意,我覺得這事兒能行……就是可別給孩子逼出來什麼逆反心理了就行……”

  話音隨著風聲漸漸飄遠,回來取東西、卻不小心聽見了一切的賀知洲,拿著手裡包裝十分精美的攝像機離開了門口。

  *

  萬幸見賀知洲過來的時候,眼睛頓時都亮了幾度。

  他剛出現在門口的時候,萬幸就拍掉了手上的雪迎了過去,說道,“已經到了嗎?這麼快!”

  “嗯,託人直接從國外帶回來的。”賀知洲看著萬幸寶貝兮兮的捧著那個攝像機翻來覆去的研究參數,笑了笑,說道,“你這麼喜歡這玩意兒,怎麼會想做醫生?”

  “機緣巧合。”萬幸彎著眼睛笑了笑,“當攝影師沒辦法當醫生,但是當了醫生之後,卻還能當一個不太優秀的攝影師。”

  這話說得倒是也對……拍照隨時都能拍,醫生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做。

  賀知洲點點頭,勉強同意了這個說法,

  萬幸看著裡面有一卷膠片,調試了一下,對著那邊即便是隨意站著,卻也一眼能看出其身份的賀知洲拍了一張。

  時機捏的恰到好處,一張似乎是不經意間的照片很迅速的便落成了。

  萬幸看著照片的成像,相片內,賀知洲眉心微蹙,正看著遠方,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絆著他。

  萬幸眨眨眼,居然覺得這樣看上去十分閒散的賀知洲看上去有點帥氣,又欣賞了一會兒,她才說道,“你有心事啊?”


☆、第174章

  被萬幸說的回過神,賀知洲看了她一會兒,才緩緩的搖頭,說,“沒有。”

  “試完了。”他指了指萬幸手裡的相機,道,“感覺怎麼樣?手感有問題沒?”

  “沒有問題。”萬幸又摸了摸相機略帶有些紋理感的表面,說道,“比之前的那個好很多,像素也高了,而且成像快,還不模糊。就是不知道能維持多久不褪色。”

  想到這裡,萬幸已經開始琢磨著什麼時候去弄一個大哥大來了。

  有個手機的話,不管幹什麼也還都是方便一點。畢竟現在的聯絡方式實在是太落後了,有個什麼急事,說不定能收到消息時,黃花菜都涼了。

  萬中華那倒是有一台,還是前陣子才剛弄到手的,稀罕的不行,成天別在腰上,生怕丟了。

  不過現在大哥大的造價也實在是太貴……兩三個電話能抵得上一個小平房,不是必要的話,也不是誰都能用得起的。

  畢竟也還有手機和人力跑腿這麼一項服務。

  “喜歡就行。”賀知洲點點頭,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打算走了。

  萬幸問道,“你等會有事嗎?去哪啊?”

  “去一趟二中。”賀知洲眯了眯眼睛,正常工作日的下午都得上課,他總要去看看那個親愛的弟弟,才對得起他們母子兩個往年對他所做的一切。

  “二中?”萬幸皺了皺眉,隨後說道,“你等等我,我拿個東西,跟你一起過去。”

  萬金鳳高二下學期已經成功轉到了二中。

  萬幸至今都還對於書中陳曉白的死耿耿於懷,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情肯定和萬金鳳脫不開關係——畢竟作為書中曾經風光一時的女主角,萬金鳳的威脅實在是太大。尤其是往常所發生過的事情,也讓她根本無法把萬金鳳真真正正的當成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兒。

  ——一個五六歲就會一步步的去設計別人,心思歹毒的到讓另外一個孩子去死的人,怎麼可能心地會真的善良?

  抱著一摞一中和二中模擬考試的試卷,萬幸跟在賀知洲的後面,順理成章 地往前走。

  “你來這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啊?”萬幸狐疑的說道。

  “嗯。”賀知洲笑了笑,確實是有正事。看他那個好弟弟,不過是順路罷了,“今年開始招收入伍的名額,你們今年也該參加高考了,提前招生,可以進軍隊訓練。”

  原來是這事兒。

  招收新兵入伍也算是軍隊一直以來的傳統了。

  大多數軍人都是十六七歲就入伍了,當然也是現在這個年代下的比較多。

  訓練個四五年的,再出來,什麼歪風邪氣也就都沒有了——針對那些不學好的學生,送進軍隊這一招,那是相當有用的。

  行至校園深處,萬幸聽見了一陣略顯嘈雜的聲音,頭扭到不遠處看了一眼。

  一群小男孩兒圍繞著一個一眼看上去,穿著就是名牌衣服的人正在肆意的毆打、調笑,不少人還在扒他身上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我也穿穿這一百多塊錢一件的衣服是什麼感覺,呦,這麼滑呢。”

  “哥,這羽絨服還怪暖和,聽說一件得好幾百,裡面還用的是上好的絲絨呢!”

  “快點的,裡頭那是什麼,一起扒了,能賣不少錢!”

  ……

  夾縫之中,仍舊能看到那男生被壓在底下,鼻青臉腫,卻畏畏縮縮的樣子。

  萬幸一頓,腳步也停了下來。

  剛下過雪,馬上就要放寒假了,不少同學都生出了閒散的心思,從後門也能溜進來不少小混混,專門做這種‘劫道’的活,混點零花錢,也能填飽肚子,滿足其他的開銷。

  被這四五個人壓在底下打的不是別人,正是賀知書。

  不光是萬幸看到了那邊,那邊的幾個人也同樣的看到了萬幸。

  “頭,有人來了,是個當兵的。”

  領頭的回頭看了看,當下幾個人互相使了一下顏色,也不敢真的扯著嗓子把保安招來,便拿著得手的東西散開了。

  那邊的人,在極為陰暗的牆根下躺著,上面枯萎的樹枝偶爾會落下來一些積雪,見萬幸看過去,更瑟縮了一下身體。

  萬幸則站在雪後消融的空地上,迎著三月偶見的燦爛陽光。

  “你不管管?”萬幸戳了戳賀知洲。

  賀知洲盯著那邊看了一會兒。

  也不知道賀知書是自暴自棄還是怎麼的,蟄伏在那,動也不動。

  半晌,他搖了搖頭,面無表情的說道,“當年他也對我幹過一樣的事兒,就當是天道好輪迴,走吧。”

  “嗷。”萬幸點點頭。

  走出了一段路之後,賀知洲問她,“你不覺得我太冷血了?”

  “冷血?”萬幸眨眨眼,笑了,“知洲哥哥,你可別鬧了。咱倆都認識這麼些年了,還能不了解對方嘛。你看,我家裡那些個人,你不也不待見我二伯娘一家?你家裡麼……我也不怎麼待見你那小後媽一家。一樣一樣,彼此彼此。”

  賀知洲笑的眼睛都彎成了一條縫來,“鬼靈精的。”

  他們走後不久,一個大冬天也穿著白色裙子的人從教學樓門口匆匆跑出來,脫下了身上的外套,將賀知書給扶了起來,說道,“賀哥,你、你怎麼又?這群喪心病狂的禽獸……!”

  賀知書垂著頭,遮住了自己滿臉的青紫,看了萬金鳳一眼,過了會,說道,“你……去幫我給我媽打個電話吧,讓她來接我。”

  他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

  同學們從前羨慕嫉妒,現在卻充斥著鄙夷的目光,和往常看到他都要鞠躬哈腰,讓他很有面子的小混混,現在卻滿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賀知洲惡狠狠地咬牙,這個地方,這些人,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他得轉學。

  等他轉了學,上了大學,畢業以後當了官,這些笑他的同學、老師,他都要一個個的報復回來!

  回去的路上,萬幸看了看賀知洲,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之前說,加倍奉還……那你小時候怎麼過來的?”

  賀知洲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眯著眼睛說,“記不太清楚,打回去了。”

  萬幸點點頭,給豎起了一個大拇指,說道,“優秀。”

  賀知洲失笑,“要你呢?”

  “就得打回去。”萬幸特別認真的說,“那種情況,你越慫、越怕,那群人就會越欺負你。都是收了錢要給人點教訓的小混混,打跑了一次,知道你是個硬茬了,他們就不會再來找你了。”

  “嗯,是這麼個理。”賀知洲點點頭。

  葉麗娜在家裡,看著兒子此刻凄慘的模樣,和丈夫在一旁頹靡不堪的樣子,就覺得一陣陣的絕望上湧。

  對於賀學義的處罰,與其說是下派,倒不如說是流放。

  一個偏遠山村,窮山惡水的,去那當個小領導。

  別提賀學義這輩子都沒吃過苦,根本受不了鄉下的生活,就是她,怎麼辦,難不成,還能跟著一起去嗎?!

  她從小也是錦衣玉食慣了的,就賀知書這麼一個孩子,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怎麼可能真的帶著孩子跟他去一起吃苦去!

  這日子不能下去這麼過。

  葉麗娜暗暗的看了看賀學義,便有了一個決定。

  她得離婚。

  哪怕不為了自己,也得為了賀知書的未來考慮。

  有了這麼一個帶有人生污點的爹,除了離婚能跟賀學義完全劃清界限,否則,他這一輩子也算是完了。

  她將這個想法跟賀知書說了一遍。

  賀知書聽完之後,沉默了很久。

  葉麗娜有點著急,怕賀知書不捨得,說道,“書書,媽媽知道你不捨的爸爸,可是現在這個時候,由不得咱們娘倆猶豫了!你看看你爸——一大把年紀,好好地前途,都毀在方玉雅那個女人身上了。咱們娘倆可是被她給害苦了!媽媽要是不跟你爸離婚,你這輩子可就也完了!”

  賀知書抿了抿脣,臉上仍然青紫腫脹,整個臉完全沒了往日的清秀,看起來像是一個腫脹的畸形。

  不經意間,他看到了鏡子裡自己的倒影。

  當下目光一頓,賀知書說道,“媽,你別說了,我同意。大不了,等我大學畢業,有了工作之後,你再和爸復婚。爸疼我,肯定能明白咱們的想法的。”

  跟著葉麗娜回她母家,雖然不富貴,可也比現在好的太多。

  老爺子明顯不想管他們母子兩個,留在這裡,還有什麼用?被排擠嗎?

  從前還有個賀學義從中周轉,現在賀學義要被下派到鄉下,連個和稀泥的人都沒了!

  寄人籬下的滋味,可不好受的很。

  在門外幫忙送書包等物品的萬金鳳聽到了一切,簡直是滿臉的震驚。

  從很久以前她就發現了,現在的發展,和她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印象中也有賀知書的父母離婚的這一幕,可卻不是因為方玉雅,而是因為葉麗娜和一個叫李衛民的男人偷情,被聞訊趕來的賀學義打殘廢了之後,又跟她離的婚!

  後來賀知書大義滅親,站出來舉報了自己的父親,這才得意一路升遷,還被標上了‘公平公正公開’的名頭!

  方玉雅……

  萬金鳳眯了眯眼睛,這個名字,她倒是熟悉的很啊,經常從許多人的口中聽到。

  只要是和萬幸不對付的,那就是她的好朋友啊。,,,859821378


☆、第175章

  時至今日,已經出現了太多萬金鳳無法預測的變數。

  而這一切,都是從萬幸被那條蛇咬中之後,又甦醒後開始改變的。

  她現在沒有能力扭轉乾坤,所以,只要把造成這一切的源頭給掐掉,她就還能繼續她美好的生活,一切都會回到她印象裡的正軌。

  可只有她一個人,顯然是做不到的。

  萬忠軍這兩年過慣了好日子,又時時刻刻靠著萬中華一家人的接濟——就不說他,包括萬家其他的幾個兄弟,提起萬中華,那都只有誇獎的份。

  什麼都沒有錢重要,哪怕他們平時有什麼齟齬。

  可別說萬家幾個兄弟平時都沒紅過臉,根本就不可能再像是哄騙王秀英一樣,去哄騙她那個小後媽了。

  本以為那小後媽是個不檢點的,誰知道居然是個點到即止,知道見好就收的人。

  萬金鳳提起來這事兒,也覺得一陣陣的恨。

  她為了討好那小後媽,先前送了不少東西,可誰知道真要動真格的,那小後媽卻翻臉不認人了,只想趕緊再生下個孩子,能徹底站住腳跟!

  想到這裡,萬金鳳打算這幾天就去調查一下,關於方玉雅和秦家的事情。

  但凡牽扯到這些私事的,哪怕不是真事兒,可這些鄰里街坊的一猜,也都能七拼八湊的湊出來一個真相來了。

  對她來說,這可就足夠了。

  賀知書的轉學手續一周之後就辦好了。

  卡在了寒假放假的時候辦好了手續,也算是好運,起碼不用再接著上學,也有足夠的時間收拾東西,兩個月後,葉麗娜便帶著賀知書,回了香江老家。

  一下子少了兩個人,賀家顯得有些空盪蕩的。可除了少了兩個人,氛圍卻意外的和諧了不少。

  老爺子對這個兒子早就已經失望至極,有他或者沒他存在,根本就沒什麼區別。

  “這次你跟著你爸一起去穗市。”老爺子夾了一塊米,說道,“早些時候你在那待過一段,人你也都熟悉,都去提點提點,讓那些人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用給我、給你留面子。”

  賀知洲一點頭,“知道。不用您說我也得去——穗市最近不太平,那塊是連同兩個縣區的要道,有一夥人占了山頭當起土匪來了,張狂得很。接到的命令,得帶著人過去瞧瞧情況。”

  老爺子皺了皺眉,旋即搖了搖頭,說道,“會好的——這次你要順路,給你那個不成器的爹也一起給捎上,讓他也看看,他現在享受的東西,都是怎麼來的。”

  賀知洲一笑,“得■。”

  賀家的人,就沒有誰是沒摸過槍子兒的。

  可賀學義就沒有。

  不光是賀學義,賀知書也沒有。

  他們這後來組件的一家人,與賀家整體來想必,根本就是格格不入的一個異類。

  “參加下鄉支援的醫療隊?”沈榮思聽見萬幸這次來的時候,就已經覺得不太妙了。

  b大醫學系算是全世界的頂尖醫學生的溫床——在這之前,萬幸甚至已經在沒有參加高考的前提下,被破格錄取了。

  萬幸點點頭,說道,“鄉村道路封閉,很多人身上都有陳年舊疾,在城市裡面很難有這樣的病例,對我來說是個挺難得的機會。”

  更重要的是,這一次領隊的人還是老孫頭。

  老孫頭脾氣古怪,如果助手不上心的話,動輒就會被罵個狗血淋頭。

  醫院的人大多也都是恪守本分,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即可,但只是這樣的話,老孫頭是絕對不會買賬的。

  所以,萬幸也算是老孫頭特例向上級申請的助手之一——畢竟這年代下,中醫暫時還不需要行醫資格證。尤其是有老孫頭給她保駕護航的前提下,只是遞交個材料申請的事兒。

  加上萬幸在本地已經算得上是小有名氣了,所以申請很快就通過了。

  這一次要去的地方是穗市,聽名字應該是個糧食豐收的地段,但有時候也可能正好相反,這一切都是未知的。

  只不過要離開家裡一個月,勢必得跟家裡的大家長打個商量才行。

  “這次下鄉來回只需要一個月左右,媽媽現在八個多月,我特意請師伯看了,胎像穩妥,我趕得回來的。”萬幸特別認真的說道。

  沈榮思失笑,看著萬幸打報告一樣的表情,笑著說,“姥姥不是不同意。就是正常會覺得擔心——我當然願意你去見識更大的世界,但是我會擔心也是合情合理的。這樣,需要什麼,你告訴你姥爺,讓他去給你準備。”

  萬幸這才笑著點點頭,說道,“什麼都不用。開春之後也暖和了,別的器具醫院那邊會給準備妥當,我帶上換洗衣服過去就成。”

  這次下鄉的隊伍,加上萬幸一共十一個人,三個醫生,一個老孫頭,剩下的六個人清一色年輕漂亮的小護士。

  時下學生頭最流行的無非就是短發、長直發,要麼就是單股或是雙股的麻花辮,時髦些的小姑娘會帶點頭花,再梳個劉海。

  萬幸嫌那些東西累贅,而且她了解農村生活,只帶了實用的東西。

  一路上,下行的隊伍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們對於為止的旅途相當嚮往。

  說著說著,便不由扯到了這一次跟她們一起下鄉的另外一個條車隊上。

  “那邊一車的人聽說都是當兵的。”一個綁著麻花辮,方臉的小姑娘說道,“我剛才偷偷瞧了幾眼,歲數跟咱們都差不多,一個個的都陽剛的很。”

  陽剛這個詞……用得挺妙啊。

  萬幸的眉毛上揚,差點沒忍住笑。

  幾個大夫和老孫頭都在另外一個比較寬敞的車廂——本身老孫頭想跟萬幸待在一起,小姑娘這兩年針法越來越好,沒事兒了給他扎幾針還怪舒服。被萬幸給無情拒絕了。

  車程得三天兩夜,她可不想跟幾個汗腺發達的男人悶在一個車廂裡。

  幾個人說到這裡,彼此互相看看,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有人注意到了靠窗邊坐著的萬幸,說道,“萬幸,你呢?你沒偷偷看過?”

  “……沒有。”萬幸撓了撓臉,說道。

  其他幾個小女生滿臉不信的樣子。

  幾個人互相看了幾眼,似乎是覺得萬幸其實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不好接近,便湊過去,開始聊起了八卦,說道,“你平時在孫院士身邊,他對你好嗎?會罵你嗎?我聽說他把好幾個小姑娘都給罵的辭職了……”

  “沒有。”萬幸仔細想了想她和老孫頭的相處模式,更像是混世魔王孫女,和苦哈哈在後面收拾爛攤子的老爺爺的組合,於是滿臉黑線的說,“老……嗯,院士人還挺好的。”

  “哦。”說話的人無不羨慕,看了眼萬幸身上的衣服,和她精緻的臉蛋,又嘆了口氣說,“也難怪,你家條件這麼好。”

  萬幸經常出現在中醫院,不少學科的人都知道她,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兩家人放在掌心上捧著的掌上明珠,哪個姑娘看見了不羨慕呢。

  萬幸笑了笑,沒說話。

  路程太遠,這一路並不怎麼好熬。

  好在萬幸帶了相機,沿路上拍了挺多不同於京城的風景,也能打發時間——除了生活用品之外,就膠捲她帶的最多,還有兩本空著的相冊,用來裝照片的。

  就是不知道穗市有沒有沖洗的地方,質量又怎麼樣了。

  “哎,這不是——!”一個護士看到了萬幸相冊裡面夾著的一張照片,當下驚訝的喊道,“萬幸,你騙人,你還說你沒偷看呢——這就是證據,你看看,這是誰!”

  萬幸跟著抬頭看了一眼,也有點驚訝了,說道,“來的人裡面有他?”

  “當然啊!這可是最高指揮官!”拿著照片的女生指著裡面的人,瞪大了眼睛說道,“咱們醫院都傳遍了,你不知道嗎?!”

  這一次下來的六個小姑娘,誰不是衝著他來的!

  “這可是傳的最響亮的黃金單身漢!”另外一個小姑娘也跟著說道,“萬幸,你這個照片賣嗎?我、我……”她咬了咬牙,說道,“我出兩塊錢買了!”

  萬幸“……”

  “這個……不行。”萬幸哭笑不得的看著這一群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說道,“這個照片我這裡沒有備份的。”

  然而其他小姑娘卻誤會了萬幸說這話的意思。

  她們眼睛一瞪,說,“你這話說的,你還有其他的照片?其他的照片有備份?!”

  萬幸“……”她也不是這個意思啊……

  然而不等萬幸說什麼,她的相冊就已經被幾個虎狼一般的女生給扒了個一干二淨。

  她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腦殼,有點無奈。

  青春期小姑娘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慾,有時候確實是挺磨人的。

  “萬幸……”嘰嘰喳喳的一陣竊竊私語之後,有一個人抬起了頭,遲疑的說道,“你們倆,哎,你偷偷告訴我們,你是不是他的童養媳啊,或者是……你們定了娃娃親?”

  萬幸一愣,失笑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你們倆這個關係……”她看了看手上拿的一張照片,小聲說,“你們也不是親兄妹吧……?”,,,859821378


☆、第176章

  幾個小姑娘都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可畢竟賀知洲也只是一個存在於照片裡的人物,雖說她們會覺得嚮往,可再多的,也不會去設想。

  於是談笑之間,更多的是一種略顯促狹的語氣。

  她們沒怎麼覺得,可萬幸卻有點愣神。

  仔細想想,到這裡已經十幾年了,可除了賀知洲之外,她的身邊,似乎也沒有一個在合適的年齡階段,和她又玩得好的人。

  萬幸陷入了沉思。

  旁邊的人嘰嘰喳喳的又開始聊得熱烈,無不在說賀知洲和萬幸有多般配,雖然歲數差了些,可年紀大一點的,到底也是比那年紀輕輕的會疼人,再說了,給國家幹活的,又都是老實人,挺直腰板的軍人,也十分的值得信賴。

  車程伴隨著幾個少女突然多出的話題,馬不停蹄的向著他們的目的地飛奔而去。

  在這一路日升日落的過程當中,萬幸也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點的改變著她的想法。

  下鄉的這一隊醫療隊,以及旁邊那一組負責偵查附近幾座山上的士兵的到來,被當地的老百姓熱烈的歡迎著。

  幾個小姑娘一下地,就被這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荒涼景象給看的一驚。

  這裡的環境……

  已經有不少人開始不安了起來,這裡的環境,比她們想象當中的更要差上很多。

  附近幾座山上還稍稍能看到些春天的氣息,畢竟已經時至三月,天氣轉暖,萬物復甦。

  也唯有這一絲綠意,讓她們這一行小隊略微平靜了些。

  萬幸倒是對這裡的地貌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

  所以在來之前,她特意帶了兩個旅行箱——這年頭旅行箱還算是個珍貴物件,大多數人都是弄個編織袋,或者是網兜扛著走。

  明知道這樣可能有些招搖,但是萬幸決定不跟自己的胃過不去。

  所以她有一個箱子裡面,帶的全都是吃的。

  一個月的時間,足矣撐過去了。

  分配的住宿的地點是在村裡的公社,裡面有並排的土炕。這裡的環境也沒人能挑選什麼,只能聽著村長安排,幾個女生住在一起,萬幸選擇了最靠近窗戶邊的位置,能曬到點太陽,外面還有公社的社員站崗,畢竟村裡最近不太平,下鄉的醫療隊的安全,他們總得保證了。

  幾個大頭兵就沒有姑娘們這麼好的待遇了,哪個老鄉家裡有空地,就往哪個老鄉家裡鑽——實在是湊不出來住的地方的,就在後頭倉庫那,鋪墊乾草,再墊點被子,湊合湊合也就過去了。

  賀知洲就是湊合湊合的其中之一,畢竟他是最高指揮官,得充分發揮長官的特色——博愛和謙讓。

  且除了這方面,也還有個原因,是因為他跟那些小兵蛋子住在一起,弄得他們幾個也緊張,還不如自己識趣一點。

  萬幸拎著幾包營多方便麵出現在倉庫的時候,裡面住著的三個人幾乎是不約而同的扭臉看了過去。

  幾個人年歲相當,都是三十多歲的年紀,就賀知洲小一點,但是官職比他們高,也是真的在戰場上歷練過的,誰也不敢小瞧了,都拿長官尊敬著。

  不過這兩人都有老婆孩子,就賀知洲沒有。為此,他們還總擔心是不是賀知洲有什麼隱疾……

  “寶丫啊。”另外兩人之中顯然有一個是認識萬幸的,見萬幸進來,就使了個眼色,跟著另外一個人走遠了。

  已經深夜了,倉庫只有一盞昏黃的頂燈,一個小燈泡支撐著這碩大的地方。離得遠了,也還能聽見諸如‘小姑娘才多大,頭這是要吃嫩草啊……’‘早年不是娃娃親……’‘嘖嘖嘖,禽獸啊。’

  禽獸這兩個字聲音格外的大。

  賀知洲自然也是聽到了,走到門口衝著遠處喊了一聲,“說什麼呢——三公里,跑!”

  遠處傳來了一聲哀嚎,旋即,跑步聲開始傳了過來。

  萬幸笑著彎起了眼睛,說道,“吃飯了沒?”

  賀知洲搖搖頭,“餓著呢。”

  萬幸把已經準備好的方便麵拿出來,說道,“還有幾盒壓縮肉罐頭,你一起吃了。”

  賀知洲沒拒絕。萬幸這次來的時候拿的東西也齊全。

  她們幾個女生的屋裡東西多,其中就有暖水壺。

  讓人覺得心裡熨帖的是,水壺裡面就有熱水,她們一路過來,都不需要再多燒熱水都能擦洗。

  飯香味沒一會兒就飄了起來,萬幸說道,“剩下這兩包你留給他們吧,大晚上的跑步也怪不容易的……”

  賀知洲一頓,又想起了剛才那倆人說的話,不由皺了皺眉。

  他有點緊張,不知道萬幸是怎麼想的。

  老實說,從這幾年萬幸越長越大,存在於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聲音也就越來越多。

  雖然沒有在意過,可賀知洲到底是不能再像是以前那樣,隨意的把萬幸撈到自己身邊抱著,或者是又捏又揉又親的對她做點小動作。

  歲數大了,就不合適了。

  萬幸也看到了賀知洲突然停下的模樣。

  她嘆了口氣,想了想,清清嗓子,說道,“知洲哥哥,這個……你是怎麼想的呢?”

  談戀愛這事兒,她上下加起來兩輩子也沒遇到過。

  從前倒是追過星,可也就是電視劇上來的時候喜歡那一陣子,過了新鮮感也就沒了。

  後來因為職業緣故,她作為幕後操盤手,也見了太多卑劣的手段,以至於後期心理疾病嚴重到需要干預治療,對人群都抱有一種十分高的警惕和畏懼感。

  這種畏懼感,一直到她成為當年不過五歲的萬幸時,都沒能完全消失。

  可這麼些年過去,似乎從前困擾了她許久的心理疾病也已經消失不見了,對那些衣冠楚楚,背地卻充滿著資本主義的資本家的印象,也逐漸被眼下樸實的人們所替代。

  萬幸沒有選擇同樣的路子走那一遭,而選擇了醫生這個行業,未必就沒有受到從前的影響。

  醉心於學術研究,也是她的希望和追求。

  但是談戀愛,乃至於結婚……這都是在她計劃外的事情。

  這個話題出口,兩人之間都陷入了一陣的沉默。

  賀知洲搓了搓手,皺著眉,雙眼直直的看著萬幸,坦白的說道,“哥喜歡你……說不上什麼時候了,但這事兒是真的。”

  萬幸點了點頭,慢悠悠的‘嗯’了一聲。

  賀知洲有點緊張,看著萬幸的反應,拿不準她的心思,只覺得這會兒胸腔裡的心跳都快要蹦出來了。

  過了會兒,萬幸終於說道,“我也拿不準——但是你對我來說,應該是特別的。和我爸、姥爺……師傅他們的存在都不太一樣,我這一輩子,只有你是一個獨立於他們之外的人。”

  “前幾天在車上的時候,敏敏的話讓我有點吃驚。如果要分一個究竟的話,我應該是喜歡你……大概是可以過日子的那種?”萬幸說著說著,覺得似乎有點苦惱。

  這個話題實在是太超出她人生見聞了。

  從前只在電視上看見過,當時還對那些肉麻到不行的話覺得嗤之以鼻,甚至對於婚姻的想象,也大多都是——扛不住壓力,在環境或是家人的逼迫下進行一場並不怎麼愉快的相親之後結合到一起,勉勉強強的度過餘生。

  所以輪到自己,又面對了這個情況的時候,她還真的是有點……緊張了。

  賀知洲只聽見了那一句‘我應該是喜歡你’。

  如果再精簡一點,那就是“我喜歡你”。

  他舔了舔嘴脣,這種情況之下,甚至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過了會兒,萬幸嘆了口氣,想了想說道,“反正我也是個成年人了——這種事情上,我有絕對的自主權。”

  賀知洲跟著她的話走。

  萬幸說道,“要不咱倆先試試吧?我也不知道情侶之間要幹什麼好……”萬幸嘟嘟囔囔的說著,一手托著腮,再看向賀知洲的時候,目光就帶了不少的審視意味。

  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她現在的這張臉,和從前她真正世界中的臉幾乎是越來越開始重合了。

  從前她定期會去健身房,私教課也定期會報,此外還有瑜伽班和入門的舞蹈班,因此形體、外貌來講,她可以算得上是極為優秀的那一批。

  追求她的人自然很多,健身房那地方也一向亂,提出過邀約的也不少,但她從前覺著噁心。

  不過要換一個角度的話……

  萬幸食指輕輕碰了碰下巴。

  她之前是見過賀知洲褪去衣服的模樣的。

  身上的肌肉不像是那些教練一樣吃蛋□□吃出來的,那是真刀實槍,在戰場上磨下來的。

  手雖然粗糙,可卻格外的有一種安全感,線條也很好看——她還小的時候,就經常從手指縫裡眯著眼睛看賀知洲的人魚線了。

  這麼想來,她好像也不賠本?

  萬幸彎著眼睛,慢慢笑了。

  賀知洲的腰背早就已經忍不住挺直了起來,在萬幸目光上下的打量之下,甚至有些微微的顫抖。

  他不知道萬幸在看什麼,但男人下意識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時候,要挺直腰板!

  然而,下一秒,就聽萬幸突然自言自語道,“咱倆要說手也牽過了,臉也親過了……剩下什麼?哦,嘴對嘴……我沒跟人嘴對嘴親過,知洲哥哥,要不咱倆試試?”

  試試?

  試試什麼?

  賀知洲腦子嗡嗡的,只剩下了僵硬又下意識的舔嘴脣的動作。

  萬幸權當他這個動作是默認同意了。

  於是她主動將自己的身體從凳子上撐了起來,兩隻手覆蓋在了小方桌上,越過桌子,在賀知洲的嘴脣上面輕輕碰了碰。

  賀知洲的眼睛猝然瞪大了。


☆、第177章

  萬幸退走之後,略微抿了抿脣。

  這種感覺,倒也說不上是什麼好或是不好,只是可以確定的是,在和賀知洲親吻的那短短一瞬間,萬幸的確有一種……被不屬於她的另外一股氣息,侵入了的感覺。

  賀知洲身上的味道大概是沾了草堆的緣故,有一種奇奇怪怪乾燥又清爽的感覺,時至冬春交界,卻聞到了一股夏天即將到來的新鮮。

  賀知洲幾乎是注視著萬幸的一舉一動。

  等萬幸抿完嘴巴感受了一會兒,他這才說,“什麼感覺?”

  萬幸也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只能皺了皺眉,說道,“嗯……有點奇奇怪怪。”

  親吻對她自己本人來說,本來是沒有任何含義的。

  但是在這個世界裡面,這麼多年來,她的家人卻教會了她用親吻來表達善意。

  比如萬志高小朋友小時候就特別希望在生日、或是考試結束之後,能夠得到萬幸獎勵性的親親,陳曉白也經常會用親吻來表示對孩子們的親昵。

  萬幸琢磨完,一抬頭,說,“那你什麼感覺啊?”

  他什麼感覺?

  賀知洲……不整齊的臉有點紅。

  好在他皮膚黑,天色晚了,也不太看得出來。想了想,說道,“挺……挺喜歡的。”

  萬幸樂的眯起了眼睛,“你喜歡啊?”

  賀知洲點點頭。

  “那回頭再試試吧……”萬幸撓了撓臉,“你們這一隊人速度夠快啊,這麼快就跑完了。”

  三公里跑步,按照後來高中標準來說大約是十五分鐘左右,時隔太遠,她也記不太清楚了。不過軍人來說,三公里可能**分鐘也就能跑完了,何況也沒負重。

  賀知洲也聽見了外面由遠及近、氣喘如牛的聲音,心知那倆人是故意的,卻也只能不甘心的點點頭。

  等萬幸出門了,他在屋裡轉了轉,還是毛毛躁躁的跟了出去,尾隨了萬幸一路。

  直到看見小姑娘進了屋,賀知洲這才原地轉了個圈兒,沒什麼表情的將手伸到了旁邊的一棵樹上……開始摳樹皮。

  *

  第二天一早,萬幸老早就起了。

  雖然沒有什麼大的疾病,這一次下來也是例行普查,且鄉民配合度也算高,不過奈何人口太多,秩序又亂七八糟的,想要折騰完這些,少說得一個星期。

  這還不算聽見“免費檢查身體”的消息,不遠萬里從鄰村趕過來的人。

  不過接診的時候,的確也遇見過幾個疑難雜症。

  萬幸也算是圓了這一次來的目的,專心致志的給那幾個說不出病症,可卻渾身難受的人診治。

  每天雖然只是檢查身體,再負責回答一下鄉親們的疑問,可從早到晚的重複著枯燥又無趣的動作,到晚上之後,不少人也覺得有點受不了了。

  累也是真的累,畢竟這裡的條件也實在是不好,吃不好、住不好,才來了不過短短一個星期,人都憔悴了好幾圈。

  有一個正在洗臉的小姑娘,看著鏡子裡面自己的黑眼圈,和明顯黃了一個度的膚色,忍不住看了看旁邊的萬幸,說道,“萬幸,你怎麼都曬不黑啊?”

  “不知道呀。”萬幸笑了笑,“遺傳吧?”

  幾個小姑娘聽見這話就忍不住的一陣唉聲嘆氣,將自己的帽子戴好,等待著待會的上工。

  可就在這時候,不遠處的山頭上傳來了近乎震耳欲聾的‘轟隆’巨響,還有不少樹木倒塌的聲音。

  村裡的人面面相覷,不少人都在猜測著這一次是因為什麼。

  “下雨了,泥石流了?”

  “不像,聽著聲音像是塌方了。”

  萬幸看著那邊的山頭,想起今早組隊出去巡視的那一隊士兵,喃喃道,“我怎麼聽著像是炸彈的聲音……?”

  “怎麼可能是炸彈啊!”一個小護士聽見了萬幸說的話,笑道,“這可都是違禁物品,被查封了是要坐牢的!”

  自打開放後,別說是炸藥了,就連土槍都不能私藏,經歷過好些次大規模的清查了,怎麼可能還會有人私藏炸彈呢!

  萬幸皺了皺眉,還是甩了甩頭,將腦海中的念頭給甩到了一邊。

  時至正午,平時會回來吃午飯的人還沒有歸來。

  萬幸有點坐不住了,找了幾個鄉親詢問賀知洲他們的下落,可得到的答覆卻無一都是“出去了唄?沒瞧見哇!”。

  即便是再心急,可在現在這個大海撈針的局面下,她也只能等到晚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村口那邊卻傳來了陣陣的驚呼和尖叫聲,直到有人推開了人群,渾身是血的衝了過來,顯得有些猙獰的說道,“護士——大夫——救命!山上那些瓜娃子下山搶東西,和當兵的拼起來了,有人受傷了,去救人啊!”

  萬幸手中的雞蛋沒留神掉在了地上,看著幾個身著白大褂的大夫抄起箱子就跟著那男的要往前走。

  像是注意到了什麼,萬幸眯了眯眼睛。

  就在這時候,旁邊的老孫頭突然開口,目光卻是衝著萬幸說道,“寶丫,這次你就跟著我去——你去屋裡拿點外傷用的藥,和器具,不夠的找你師兄要——等會跟著我走一遭。”

  “老師!”一個手上提著箱子的人都已經做好走的準備了,見老孫頭這麼說,忍不住喊道,“我才是外科的,您雖然是前輩,但是隻帶萬幸一個人,是不是有點太偏私了!”

  老孫頭壓根不搭理他,只看著萬幸說道,“還不去!”

  “快點哇!”那個滿臉血的人著急的不行。

  萬幸抿抿脣,不再遲疑,在同隊下來的同事複雜的目光之中,進了大夫所在的屋子。

  還好,裡面有個大夫因為發燒,今天請了一天假,這會兒正在睡覺。

  萬幸上前兩步將人趕快搖了起來,怕他因為發燒的緣故腦子發昏,又拎著旁邊茶杯裡面的冷茶直接潑到了那人臉上。

  那人頓時清醒了,怒罵聲都要出口了,卻被萬幸捂住了嘴。萬幸簡短又急促的說道,“聽著——跟咱們一起下來的部隊應該是被山上那夥土匪伏擊了,目前不確定傷亡,為了以防萬一,你一個人,避開這個村子的村長,支書、去他們的上級領導,找市公安廳的人報案,請求帶槍支援,聽明白了沒有?”

  一邊說著,一邊在那個大夫不再繼續掙扎的前提下,抄起自己口袋裡面的鋼筆,一邊說在一邊的本子上面寫下了幾行字交給了他,說道,“如果對方有異議,你就讓他打這個電話——這是我姥姥的座機,沈榮思上將,就說是萬幸說的消息。”

  那個大夫盯著手裡的字條愣神的功夫,萬幸已經一波煙似的,隨便抄起了一個外科用的箱子離開了屋子。

  裡面留著的人,迎著窗戶外面曬進來的太陽,卻硬生生的打了個哆嗦。

  *

  三人一起上了路。

  這一條路上格外的沉默,萬幸和老孫頭慢悠悠的掉在後面跟著走,互相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緊張和……刺激感。

  一條訓練有素的軍隊絕不可能全軍覆沒,最多也就是因為受傷而撤離了一部分的範圍。

  來這裡之前,萬幸就已經對這邊山匪橫行的事情有所了解——而上面既然派了賀知洲領隊過來,那就代表著,這絕對是一隻負責打探情報的先行軍隊。

  他們來的這一周,除了打探情報之外,甚至都沒有向向民們出示過武器,而關於其中內情萬幸一概不知,只能大致推斷——在這裡,可能栽過不止一支隊伍。

  而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她也是剛才突然想到的。

  那就是官匪勾結。

  如果是這裡的支書、村長嘗到了攔路搶劫帶來的好處呢?

  靠這種意外之財,來養活村裡這麼多口人,還能有外來的女人生孩子,而不需要昂貴的彩禮,甚至不需要多高的尊重呢?

  在這種莫大的好處的誘惑下,他們甚至已經完全忘記了人性最基本的善良,開始出現了一種極為可怕的心理,反偵察。

  而且他們深知,法不責眾。

  也是因為剛才那人突然出現在村裡,卻沒有多少人迎上去關心受傷的情況,更沒有其家人衝上去痛苦,扯著人不讓走。

  這不符合一個淳樸鄉村的情理。

  萬幸現在就期盼著……那個大夫能把信送到,成功等來援兵。

  遠處的山頭上,忽然有一個什麼東西升起,旋即在空中爆炸。

  萬幸不知道那是什麼圖案,又或者代表了什麼——但是她知道,那大約是一顆信號彈。

  聽到了這個聲音的帶路人明顯的不安了起來,幾次回頭看到時候,都忍不住想要催促著走,萬幸和老孫頭又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伺機而動。

  終於,在她看到那邊山頭上燃起來的煙霧的時候,萬幸抄起了路邊的一塊大石頭,幾乎和老孫頭同一時間,全部都招呼到了那男人的頭部去——

  “砰!”

  “咻咻!”

  石頭和針的聲音同時響起,萬幸看著在那人脖頸上並排插著的五根銀針,抹去了一腦袋的汗水。

  “師傅,您還真是百發百中啊……”萬幸緊張的喘了口氣。

  飛針是個基礎功夫,沒個十幾年不可能練得下來,更別說是隔著幾米正中穴位——程典到現在都還沒練出來這手藝呢,何況是她!

  老孫頭也喘的不行,聞言一瞪萬幸,說道,“別吹我了,快想想,現在怎麼辦吧!”

  萬幸傻眼了,“怎麼辦?”

  老孫頭繼續瞪他,“對啊,怎麼辦?!”

  萬幸:“……”

  “咱們往上走。”萬幸左右看了看,說道,“繞別的路,上山,找個山洞躲著,然後等他們開戰。”


☆、第178章

  萬幸沒那麼蠢。

  先不說他們上山之後會碰到的會是什麼人,就單單是這些訓練有素的軍人的隱藏方式,就不是他們能發現的了的,再說,如果碰到的不是他們,而是另一夥人……那樂子可就大了。

  山東並不難找,為了謹慎起見,進洞之前,他們還在洞口做了點掩護。

  這個山洞往裡面走,頭頂居然還有幾個窟窿,正巧能照進來點日光,能看清楚山洞裡面的東西,又不至於讓他們被外面的人發現。

  萬幸鬆了口氣,將身上的外套鋪在地上,看著這山洞裡的模樣,說道,“看著這山洞像是以前的獵戶住過的地方。”

  老孫頭點點頭,說道,“是。帶吃的沒有?咱們可得在這待上好幾天啊。”

  萬幸點點頭,“箱子裡有幾盒備用的壓縮餅乾,出來的時候還拿了一壺水,咱們兩個撐個一星期沒問題。”

  “那足夠了。”老孫頭點點頭,皺著眉,通過枝椏的縫隙看向了外面。

  雜草叢生,卻什麼都看不分明。

  剛才那種情況,已經是萬幸能夠想到最好的做法了。如果不找人去求援,很可能他們全部的人都要折在這個鄉村。

  “剛才那個村子裡的事,你怎麼看?”老孫頭說道。

  “不怎麼看。”萬幸聳聳肩,用樹枝慢悠悠的在地上胡亂的畫著東西,說道,“之前也遇見過類似的事兒……不過沒這次誇張,從前的村子,是窮的吃不下飯了,攔路劫道的,為了活命。這個村子,就說不上來了,村民看著也淳樸,下地幹活的還在下地幹活,可有些人家,卻也是真的不對頭,好像在村裡的地位都要高出一等去。”

  “嗯,有組織性的從屬關係——參與者地位高,未參與者,地位就低。”老孫頭點點頭,也陷入了沉思。

  只能在這裡苦等的滋味並不好受。

  萬幸用正字在牆壁上面計算時間,每天午夜零點就是新一天的開始,一直到第一個‘正’字快要寫完的那一天半夜,她和老孫頭被從遠處傳來的悉悉簌簌的聲音全部驚醒了。

  山林當中想要隱藏自己的聲音極為困難,因為每一腳都可能才到枯朽的樹枝,從而暴露自己的位置。

  然而仔細聽了一會兒,萬幸才發現,外面的腳步聲,是整齊且有規律的。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果然在人群當中發現的是熟人的臉。

  當下,她自己都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親切感,喊了一聲,“小六子——這裡!”

  小六子聽見聲音,幾乎是瞬間就扭過了頭,看見萬幸的瞬間,便帶著一隊人趕忙過來了,“萬幸!”

  兩邊的人碰頭,萬幸看著小六子說道,“你們頭兒呢?”

  “頭兒受傷了。”小六子說道,眼眶雖然有點紅,但是嘴還是咧著的,說道,“胳膊上中了一槍,不嚴重,但是有點感染,這會兒在村裡處理呢,如果處理不好的話,連夜得送去省城醫院。”

  聽聞傷的不重,萬幸略微安了點心,跟著小六子一起走上了回程的路。

  這一路上,她也弄清楚了穗市的情況。

  和她跟老孫頭設想的差不多。

  這是穗市周邊比較偏僻的一個村子,可位置卻占據了一條主幹道,長久下來,不少人就動起了歪念頭。

  開始只是小打小鬧,常在這條路上走的,也沒誰敢報案,怕招來報復,後來就默認了給點買路錢,也就讓人過去了。可惜人的慾望是無窮的,最終鬧得越來越大,甚至還有兩隻前來調查的隊伍都葬送在了這裡,所以才引起了上級的高度重視,拍了賀知洲前來調查情況。

  只可惜,還是算漏了一件事——那些匪徒手裡有走1私的□□和槍支。

  數量雖然不多,可從前的那種土槍土炮的殺傷力也是不可小覷的,尤其是□□,讓不少弟兄都吃了暗虧。

  “大家的傷勢怎麼樣了?”萬幸皺了皺眉,輓起袖子,已經看到不遠處的村口了。

  “要算起來,頭傷的是最重的。”小六子由衷敬佩的說道,“他發現了一處敵人的‘瞭望台’,一對五,這才讓我們成功和後續部隊匯合。”

  萬幸匆匆點點頭,知道了賀知洲是其中傷的最重的一個之後,直接衝著他那邊就過去了。

  時下沒有什麼太好的止疼藥,麻醉的效果和後來根本沒法比,但老孫頭還是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就調配出了一部分的止疼藥,跟著縣裡下來的大夫,一起開始負責轉移傷員。

  萬幸這才發現,她有點低估了‘傷的不重’這四個字的意義。

  賀知洲確實是不能算是傷重。

  可一條胳膊中了槍,土槍的彈片碎在了肉裡,得一個個的全給挑出來,否則日後移動,造成的危害更是不堪設想。除此之外,他一條腿已經被用簡易的木板固定上了,暫時還不知道究竟怎麼樣,不過看起來絕對是好不到哪去,骨頭大約是斷了的。

  其次,身上、頭上,幾乎就沒有乾淨的地方。

  灰頭土臉,滿身的血。

  幾個隊員跟他的情況差不多,也都滿腦袋的黑煙和塵土,看著狼狽的很。

  賀知洲見她一進來,就忍不住撐著床想坐起來。

  萬幸上前一步,把他給按住了,說道,“躺著別動。”

  因為要處理傷口,賀知洲身上的衣服被褪的差不多了,就用了個棉被蓋著身上還算是完好的腰部,大腿和上身全都露在外頭。

  平日裡在軍營光著跑都沒事兒……這會兒賀知洲卻覺得怎麼都有點不自在起來了。

  萬幸注意到了,抿了抿脣,弧度還是上揚了一點,說道,“害羞什麼,在大夫面前還要害羞啊?”

  還別說,這一身的線條,確實是挺好看的。

  賀知洲尷尬的撓了撓床。

  過了會兒,屋裡沒什麼人了,萬幸出去打了盆熱水,慢悠悠的給賀知洲擦身體。

  賀知洲身上用了麻醉,這會兒也不疼,見了萬幸的動作,當下就要從床上起來,說道,“我自己來。”

  “躺著,別動。”萬幸給他的手拍開,說道,“擦擦身體而已,又不是什麼重活累活。”

  賀知洲看著萬幸慢慢悠悠的給他擦,終於沒再拒絕。過了會兒,他說道,“這次你做的很好。沈將軍之前來了電話,特意嘉獎了我們小隊,這一次如果運氣好的話,能落個二等功。”

  “剿匪才二等功啊?”萬幸一陣的差異,“我記得抓個小偷都是三等功了。”

  “你以為二等功是大白菜啊?”賀知洲哭笑不得,看了看萬幸,一隻手順勢握住了萬幸的一隻手,說道,“受傷了沒?”

  “沒有。”萬幸想了想,也沒抽出來,她一隻手也能操作。

  不過過了一會兒,她拍拍腦袋,突然想起來個事兒。

  “對了,你可能還得讓小六再上山一趟——我跟我師傅把一個人忘到山裡了,走之前忘記跟小六子說了。”就是之前帶著他們上山的那個倒霉催的——被萬幸和老孫頭捆成個麻花扔一邊去了。

  “已經帶走了。”賀知洲臉上露出了些許疲憊的模樣,說道,“這一次戰後整備不需要多久,能跟著你們一起回去,應該能休個傷病假。”

  “嗯。”萬幸點點頭,說,“你胳膊上的槍1傷得去醫院拍片子、做手術。到時候我跟著你一起。”

  賀知洲睜開了微微閉著的眼睛,看了看萬幸,有點欲言又止的。

  萬幸突然笑了。

  她看了看,這會兒屋內外也沒有人,想了想,傾身在賀知洲脣邊輕輕吻了一下,說道,“睡吧——給你個晚安吻。”

  賀知洲眼睛眨了眨,脣角勾起了一下,握著萬幸的手睡過去了。

  *

  半月後,一行人準時打道回府。

  萬幸這次跟了護送傷員的快車回的北京,跟她一起的同事比他們要晚上兩天。

  一到北京,萬幸就被全家人給包圍了起來,看上看下的,非要確定她從頭到腳一丁點傷都沒受才算是滿足。

  萬幸知道家裡人著急,讓怎麼都配合。

  “對了,媽呢?”萬幸左右看了看,沒看到陳曉白的人影。

  “她有點不太舒服,這會兒在家裡歇著,就沒過來。”萬中華說道。

  距離陳曉白的預產期就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總覺著心慌,他就乾脆沒再出貨,加上這季節不好操作,索性打算再休息一陣子。

  萬幸點點頭。

  “爸,你們先回去吧——我再這再陪陪知洲哥哥。”萬幸彎著眼睛說道。

  這次的事情因為牽扯到了沈榮思,所以她要負責的事情很多,這會兒並沒有在。

  萬中華看了會兒萬幸,仔細想了想,最終還是沉沉的一點頭,和邊上一臉高深莫測的秦國毅對視了一眼,最終並肩離開了。

  走之前,還說秦千汐給她準備了一份大禮,萬幸看到了一定很喜歡,但是卻沒告訴她是什麼。

  萬幸看著他們的背影,總覺得這兩個男人之間似乎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某種默契?

  萬志高也想留下,最後淚眼汪汪的被萬中華給扯走了。

  萬幸笑著回了病房,明天在進行全面的檢查之後,賀知洲就得安排著做連軸的手術,取出卡在胳膊裡面的彈片,今晚上賀家的幾個人都來了一趟,剛剛才送走,說好了明天一早再過來。

  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還沒有到第二天的早上,她就先等來了一個巨大的、聽到的瞬間,就讓她雙腿直接軟了的消息——是個噩耗。


☆、第179章

  就在萬幸去給賀知洲買了宵夜,打算回醫院的當口,從路邊突然衝出來了一輛車速極快的黑色紅旗轎車。

  天色已經很晚了,萬幸卻還是隱隱約約在燈火通明的醫院門口看到了驚慌失措的一家人——開車的人是萬中華,下車之後,他極其費力的衝到了副駕駛,將裡面的人橫抱了起來。

  他懷裡費力的抱著一直在慘叫、渾身上下都是鮮血的陳曉白,手臂、脖子上青筋繃起,顯然拼盡了全身的力氣,緊隨其後的,是三個攙扶著秦千汐,同樣也腳步踉蹌,看上去已經完全走不動路了的秦千汐。

  眼中看到的一切已經到達了腦中,可大腦在那一刻卻緊張到無法下達任何的指令。

  萬幸傻了。

  那一瞬間,她手裡的瓶瓶罐罐的東西全都掉在了地上,卻無心再去理會,滿眼都是從車邊、到醫院門口的斑斑血跡。

  夏天的晚上明明已經很炎熱了,可風一吹,脊背那一身的汗水被這麼一激,萬幸卻硬生生的又感受到了渾身一陣的發寒。

  半晌,她才找回了些許自己的知覺,捏了捏顫抖又冰涼到無法感知的雙手,抬起了已經有點發軟了的雙腿,朝著醫院的方向走去。

  這時候,路轉角的位置跟來了幾輛自行車,還沒到門口,就有一個少年從車上直接一躍而下,踉踉蹌蹌的衝過來,嘴裡還喊道,“姐——姐姐!”

  萬幸回頭,發現是滿臉煞白的萬志高,後面還跟著幾個人,都是賀知洲先前帶過來的那隊後來跟著萬中華一起幹活的退伍兵。

  他們之中,有一個人後座上還扛著一個,同樣滿頭的血,是方玉雅。

  另外一個,則是被半押著,給扭著雙手送過來的,滿臉猙獰的笑,望向萬幸的時候,雙眼全都是可見的惡毒。

  萬幸看到這兩個人,差不多就已經猜到是發生什麼了。

  她咬咬牙,忍下了心底某種幾乎快要肆虐的暴戾情緒,抓著慌的已經沒了頭緒,掐著她的手只本能的哭著的萬志高說道,“先去找媽媽。她應該進了手術室了。”

  為了等待陳曉白生產這一天,萬幸提前幾個月就讓賀知洲拜託賀千花從國外高價定制了錄像機,打算交給萬中華,讓他陪伴進入產房。

  她知道這一晚在他們夫妻兩個幾十年後,必定是會反反覆復仔細觀看的一個最美好的回憶。

  可她千算萬算,到底還是沒算出這種人為的意外來。

  萬志高點點頭,旁邊有萬幸坐鎮,他也沒有那麼慌了。擦乾眼淚,邁著發軟的雙腿,和萬幸一起衝向了導醫台,詢問手術室所在的地方。

  至於後面那兩個人的死活,跟他沒有關係。

  兩姐弟走後,後面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王博苑說道,“我送著這女的去急診室——你們兩個,帶著她去找頭,再找個人聯繫一下沈將軍,看能不能聯繫得上,秦小姐傷的不輕,腿骨都斷了。”

  說到這個,王博苑也不由皺起了眉毛,難以想象,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秦千汐居然能忍住疼,讓所有人先緊著陳曉白,不用管她。

  不過後來想想,雖然能理解,但是在那種情況之下,秦千汐從前又是那個樣子……很難讓人不去敬佩。

  幾人紛紛點頭,各自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

  手術室門口,幾個人焦躁的在原地走來走去,萬中華幾次扒在門口想進去看,可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刺鼻的血腥味和濃重的汗味充斥在了這狹小的手術室門口,可沒有誰在意,彼此相顧無言。

  萬幸跟著萬志高一起到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兩家老人一瞬間蒼老了數倍的神情。

  她喃喃道,“會沒事的……”

  她有心想問究竟發生了什麼,可幾個老人到底是不想讓孩子知道這些事兒,故此什麼都沒說。

  萬幸在那裡焦躁的等了一會兒,抿抿脣,轉身走到了僅僅一個樓梯之隔的外科手術室門口。

  那邊的門口也有人守著,王苑博已經脫掉了身上的外套,正坐在那擦汗。

  萬幸也不確定他知不知道事情發生的始末,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詢問了一下。

  王苑博從身後的包裡面拿出了一個錄像功能的相機,隨後說到,“太詳細的我也不知道——聽見尖叫聲過去的時候,就已經不太好了,也顧不上太多,我們帶著人就趕過來了。不過走之前,你媽媽讓我把這個給拿上了。”

  萬幸皺著眉,拿著那個錄像機翻來覆去的看了看,最終,在儲存卡內找到了幾個初識命名的錄像文件。

  狹小的空間內,錄像機裡面的內容正在被萬幸觀看。

  她的臉色也隨著觀看的進度越來越冷,直到最後的面無表情。

  大約是算好了今晚上她回來,又經歷過一番劫難,家裡人肯定能來醫院的全都會來醫院,只留下了行動不便、又不能情緒起伏太大的秦千汐和陳曉白。

  本來這一來回只需要不到一小時的時間,所以家裡就沒有留別的大人,畢竟王苑博他們幾個就住得近,家裡還有保姆。

  可誰都沒想到,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不速之客就過去了。

  如果只是方玉雅一個人來,別說是其他人,開門的保姆就首先不會讓她進屋——可陪伴著過去的,還有萬金鳳。

  主人家的事情,她身為保姆畢竟不好管太多,加上陳曉白放了話,就讓他們進去了。

  開始陳曉白以為萬金鳳是因為家裡有什麼事情,所以才要找她,就想把她帶到三樓的辦公區去說,不打擾在一樓搗鼓器械的秦千汐。

  可秦千汐看著方玉雅也跟著一起上去,便有點不放心,想去陪著,相機開著自動錄像的功能,就放在了桌子上面。

  卻沒想到恰好拍下了那一幕。

  走在中間的萬金鳳突然蹲下身去系攜帶,陳曉白下意識的回了個頭,卻被方玉雅伸出的手直接扯了一下,眼看著正面就要摔倒在地上,慌亂間,正上樓的秦千汐三兩步躍過去,將陳曉白整個人牢牢的護住了。

  可即便如此,摔倒的慣性壓力和姿勢問題,還是讓秦千汐的小腿腿骨直接以一個十分刁鑽的角度,撞到了樓梯的邊緣,當下,相機裡面就傳來了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

  方玉雅見一下沒有成功,還想要再去補第二下,可卻一個沒站穩,被樓梯拐角的地毯絆了一下,整個人仰躺著從三樓直接摔了下去,後腦著地,血當下就流了一地,身體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彈了。

  緊接著,便是王苑博帶著人衝進了屋子的那一幕。

  看完之後,別說是萬幸。就連王苑博整個人都大氣不敢喘一聲。

  在這時候,走廊裡傳來了十分紛雜的腳步聲,萬幸放下手中的錄像機,抬頭看了過去。

  萬金鳳仍然被牢牢的扣住,前面卻是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皺著眉的賀知洲,和另外一邊表情冷厲,步步生風,顯然很焦急的沈榮思。

  “寶丫。”沈榮思小跑幾步到了萬幸的身邊,著急的問道,“你媽媽她們怎麼樣了?”

  “詳細情況我不知道。”萬幸從椅子上站起來,雙眼直直的看向萬金鳳。

  萬金鳳脣角神經質的抖動了一下,卻一個字都沒說。

  萬幸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之間,一手極為快速的將沈榮思腰間的手q-ia:ng直直拔出,瞄準,幾乎是在瞬間就完成了一系列的動作。

  而槍口直指的方向,是萬金鳳的頭顱。

  周圍瞬間一片靜謐。

  沈榮思剛要上前,就聽萬幸說道,“今天去我家裡的主意,是你出的吧?”

  萬金鳳哼笑了一聲,說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明明是方玉雅那個蠢女人自己乾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蠢女人?”萬幸冷哼一聲,“這可不見得,你們兩個,誰都不蠢。”

  說時遲,那時快,萬幸的手已經放在了保險栓上,槍已經被上了膛。

  只需要輕輕一按,裡面的子彈就會打穿萬金鳳的頭顱。

  萬金鳳卻冷笑一聲,“有本事你就開槍啊,一命換一命,萬幸,我死了,你也別想活!”

  “你大概是搞錯了。”萬幸冷冷的說道,“我實際歲數現在還是未成年人,即便是殺了你,最多也就是被進行一頓思想教育——或者你可以問問,在場的這七個人,誰會是你的證人。”

  萬金鳳終於慌了,死亡的恐懼伴隨著槍口抵在額頭上的冰冷終於讓她顫抖著說道,“你、你……”

  “不過凡事總有萬一。”萬幸將槍挪開,然後笑了笑,說道,“你現在最好開始祈禱我媽媽沒事。否則你就會知道,剛才如果我開槍殺了你,對你才是最好的結局。生不如死聽起來很難,可做到它,實在是太容易了。”

  萬金鳳滿臉煞白,幾乎連繼續站著的力氣都已經快要沒有了。

  賀知洲見狀,讓壓著萬金鳳的幾個人全都下去,狹小的走廊裡面只留下了他、萬幸,和秦國毅與沈榮思四個人。

  上前一步,他試探著將萬幸攬住,萬幸動了動,但是沒拒絕。

  賀知洲鬆了口氣,閉了閉眼睛,終於脫了力,費勁的坐在了椅子上,忍著疼,一手卻還在不停地撫著萬幸的後背安撫她,說道,“別急,你媽會沒事的——柳先生也在裡面,他是當今這世上最優秀的產科聖手了。”

  好半晌,萬幸的雙眼才逐漸回神,愣愣的看向了賀知洲又被血浸透的病號服。

  賀知洲滿臉的無辜,抬著雙眼和她對視,萬幸只覺嗓子乾啞,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湧上了眼眶,喃喃道,“你……”

  一句還沒說完,只聽見隔壁的手術室旁突然傳出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震耳欲聾,卻夾雜著數人驚喜又終於克制到了盡頭的崩潰哭聲。

  “別你了。”賀知洲喘了口氣,站起來說道,“快去看看吧。”

  萬幸來不及說話,匆匆的跑了過去。

  沈榮思和秦國毅也起身,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壓下了彼此眼中的驚訝和凝重。

  賀知洲看著萬幸走遠了,這才說道,“秦伯伯,寶丫的q-ia:ng法是我教的——她愛玩那個,您二老放寬了心吧,不管幹什麼,她心裡有數的很。”

  沈榮思一愣,旋即失笑,說道,“你在想什麼——我剛才在想善後的事兒。哦,沒什麼,快去看看,聽著聲音像是母子平安呢。”

  留在原地和秦國毅大眼瞪小眼的賀知洲:“……”

  善後?

  是他想的那個善後的問題?


☆、第180章

  萬幸去的慢了一步,孩子已經被護士抱走了。

  但是她趕上了陳曉白出來。

  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陳曉白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可好在精神看上去還行,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柳無疾跟著走出來,也出了口氣,說道,“算是因禍得福吧——先前孩子有點胎位不正,生產前一個月得扭過來,如果不扭過來的話,就得開刀手術了。這一下倒是湊巧了,孩子胎位正過來了,雖然摔了一跤,但孩子算是足月,生的順利,母親也沒受……嘖。”

  沒受什麼苦這五個字,在柳無疾嘴邊念叨了一圈,還是給咽了回去。

  差點大出血,還能算是沒受苦嗎?

  “多虧柳先生了。”陳曉白虛弱的笑了笑,“我聽護士都說了,差點大出血……多謝柳先生了。”

  念叨完了這幾句之後,陳曉白就沉沉的睡過去了。

  萬中華這才如釋重負,擦了擦通紅的眼眶。

  一行人跟著陳曉白回了病房,萬幸那邊還擔心著秦千汐,便又回到了剛才的手術室門口。

  她拿著片子認認真真看了很久,才確定了秦千汐只是腿部傷的重之後,這才鬆了口氣。

  而且她的腿骨斷裂的邊緣十分整齊,沒有出現碎骨,筋脈也沒出事,只是看起來嚴重了一點。

  果然,沒過多久,秦千汐就出了手術室,被推向了病房。

  大約是特意安排過,秦千汐和陳曉白最後住進了同一間手術室裡面,兩個人都在沉沉的睡著,萬幸這才突然想起來自己剛才一忙活,好像把什麼事情給忘記了。

  “姥姥,知洲哥哥呢?”萬幸去病房沒找到人,還是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跡的時候才想起來的。

  秦國毅忍不住笑了,說道,“人都已經進手術室了,你這孩子……真是。”

  萬幸一陣的尷尬,“已經進去了?”

  外面天都已經大亮起來了,看這模樣得有□□點。

  也是,折騰了這麼一宿,發生了太多事情,賀知洲本來就定的第二天的手術,也是該進去了。

  “他也不過來跟我說一聲……”萬幸嘟嘟囔囔的撓了撓頭。

  沈榮思笑的雙眼彎彎,坐在窗邊削蘋果皮,說道,“跟我們兩個說也是一樣的,他怕你擔心,早就差人過來一趟了。”

  這話說的讓萬幸覺得有點臉紅,後知後覺的說道,“你們都……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沈榮思給了萬幸一個蘋果塊,說道,“也就你們倆孩子自己不上心……小賀這孩子,雖然比你大是大了點,可畢竟這麼些年我們也是看在眼裡的。獨獨對你一個人好,把你交給他,我們也放心……”

  旁邊接了熱水回來的萬中華聽見這話眼睛一瞪,蹭蹭蹭的邁著步子就衝過來了,旁邊還有一個瞪大雙眼,正在忽閃忽閃的眨眼睛,一邊偷聽的萬志高。

  這場合不太對,萬幸腦袋上冒了點虛汗,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那什麼,我、我去看看寶寶……”

  *

  萬幸走後,幾個家長這才坐下說起了正事。

  張美玲和陳柏同回家準備孩子和陳曉白要用的東西,這會兒只有萬中華和秦國毅、沈榮思三個人在。

  “都問清楚了?”萬中華說道。

  沈榮思一點都不敢小瞧這個走南闖北的‘女婿’,點點頭,說道,“嗯。萬金鳳全都交代了——但是說的東西,我也沒太聽懂,說是寶丫搶了她的東西,搶了她的地位,她的榮華富貴,所以懷恨在心,要蓄意報復。”

  “說話間還扯上了賀家那小兒子,說是小兒子前些日子,去香江的路上飛機失事,人沒了。”

  “這事兒還沒來得及跟小賀說,回頭得告訴他一聲。不過她說話說得顛三倒四的,我也沒聽太明白,賀家那小的沒了,跟她後半生有什麼關係……我看那樣子,像是瘋了。”

  “寶丫搶了她的?”萬中華對此嗤之以鼻,“分明是她一直搶寶丫的東西!”

  秦國毅淡淡的說道,“既然瘋了,就給她找個瘋子該去的地方——方玉雅怎麼樣了?”

  “死了。”沈榮思冷聲說道,“送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氣了,這會兒在太平間躺著。”

  秦國毅點點頭,不再多言了。

  回來想取東西逗弄小朋友的萬幸默默的又離開了這裡,去育幼房的一路上,都在皺眉思索著一些事情。

  嬰兒房內有很多孩子,在護士的帶領下,萬幸準確地找到了自家的寶寶。

  床頭上已經貼了名字,萬幸不用看也知道,孩子叫做萬福。

  也是個男孩兒。

  和她上輩子弟弟的名字一模一樣。

  萬幸的手指輕輕地碰了碰孩子稚嫩的臉蛋兒,睡夢中的孩子迷迷瞪瞪的睜開了眼睛,就在萬幸以為他要哭的那一刻,萬福卻裂開了沒有牙床的嘴脣笑了開來。

  萬幸彎著眼睛笑了,自言自語道,“你好呀萬福,我是你姐姐。”

  一邊說著,她一邊把手伸到了孩子的手心。

  小朋友立刻用五根手指牢牢地抓住了萬幸的手,雙腿雙腳還在不停的揮舞著,像是極其高興的模樣。

  大概是揮舞的力氣實在是太激烈,小萬福將自己的一條腿都從包裹裡面掙了出來,萬幸抿脣一笑,正要給他把小被子裹起來,卻看到了那孩子大腿根上的胎記。

  萬幸愣住了。

  那是一個大約有成年人拇指蓋那麼大的胎記,位置在大腿根要稍微靠下一點點,且是一塊十分惹眼的紅色胎記。

  “萬福……”萬幸喃喃道,突然覺得這一切有些不可置信。

  然而就在此刻,萬幸眼前突然的一陣暈眩,失重感讓她一瞬間坐到在地,她耳邊能聽到似乎有人聲傳來,還有誰正聲嘶力竭的架著她的胳膊想要努力把她扶起來,以及旁邊刺耳卻又分外熟悉的嬰孩的哭聲。

  一片靜謐之中,突然有一陣的嬰兒般的電子器械聲響了起來,奶聲奶氣的說道,“恭喜您完成任務‘孩子們希望萬幸平安’。恭喜您達成成就‘孩子們期望萬幸在另一個世界仍然幸福’。恭喜您獲得兩項選擇權。”

  “由於萬幸此前一生,都在熱心於公益事業,資助了數以萬計孤兒得以存活,在您意外死亡後,會獲取一份重生機會。此機會意為重生,會將您靈魂抽取,進入某一虛擬世界,俗稱‘穿書’。若能保有本心,在有未知能力的前提下,仍然不忘生而為人的善良與愛,將能獲得最終重生大禮包。”

  “現在請您選擇,回到原世界,還是留下來。本世界將會因你個人而獨立存活成一個平行世界,萬幸也將成為這蕓蕓眾生當中,雖然渺小卻由您親手走到現在的,最為幸福的一個平反又不平凡的人。您將有二十四小時的選擇後悔期。”

  回到原世界,還是留在現在?

  這個答案……似乎並不需要多想了吧?

  從前促使著她活下去的原因,也不過是那所堅持了幾十年還在努力支撐的孤兒院而已,她厭倦了那個時候的一切,人、事、物。就連身處陽光之下都擋不住她滿心的疲倦,經常坐在河邊的長椅,一坐就是一下午。

  滿眼都是冰冷的城市和高聳不見天日的樓房,耳邊聽到的全都是被沉珂社會壓力壓垮的年輕人崩潰的哭聲,和會議室正值三四十的年輕人們,面對家人重病時的無奈與崩潰。

  好事不是沒有,可太少。

  可現在呢?

  鄰里街坊間不怎麼需要關閉大門,隨便一顆老樹下,就能看到漏掉大牙的大爺搖著蒲扇下棋,行人雖仍然匆忙,可臉上卻總能看到洋溢著的笑容與愛。

  還有這些陪伴在她身邊,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所有的親人們。

  她捨得嗎?

  ——她不捨的。

  萬幸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我選擇留下來。”

  “選擇確認,您仍然有二十四小時的後悔期,但由於您已做出選擇,世界將會仍然獨立存在。”

  “生活還在繼續,未來仍然美好,請帶著您的善良,繼續度過您幸福的一生,這也是被您資助過的孩子們最誠摯的祈盼。”

  *

  “醒了,醒了醒了!”驚喜聲在萬幸耳邊響起,她捂住了自己即將要裂開的額頭,睜開眼睛往旁邊看了過去。

  兩家十幾口人全都圍在病床前,一張張臉上全都是毫不掩飾的關心和緊張。

  想起剛才那個不算是夢境的夢,萬幸還是緩緩的咧開了嘴,說道,“媽媽,我好餓啊。”

  “傻孩子,你這是累暈過去了!”張美玲嗔怪的抹了抹萬幸頭上的虛汗,被萬幸這句話逗的破涕為笑,說道,“坐起來,慢慢的,喝點粥。”

  萬幸笑著被幾個人扶起來,一勺又一勺的被萬志高喂著白粥,漸漸地,有幾滴眼淚滴到了粥裡。

  她的左手正和一隻更加熾熱的手交握,能看出來賀知洲那一臉擔心,卻又不知從何問起的表情。

  萬幸笑著抹掉了眼角的淚水,說道,“真好啊,大家都沒事……太好了。”

  “是啊。”

  眾人都不由重重的點頭。

  這些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了。

  可好在,大家都平安無恙。

  長輩身體安康,小輩幸福和樂……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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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 : 言情小說
部落格分类 : 小說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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